上午的会议刚结束，杨秘书就来报告说沛心已经在办公室等我好一会儿了，而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斜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杨秘书打算过去叫醒她，被我及时制止了：“不用，让她睡吧，麻烦帮我拿条毛毯……”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韩智中，我挑了挑眉，等了大约半分钟才慢悠悠地按下通话键：“韩伯伯，您好！”
等我挂完电话，沛心已经打着哈欠站在我面前，我看了看她说：“隔壁我的休息室可以借给你。”
她摇摇头：“算了，不用，专门跑来霸占你的休息室睡觉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我含笑揶揄：“还有你干不出来的事？”
她嘟着嘴拿斜眼瞅我：“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居然说这种话，你是我朋友吗？”
我抿了抿唇，做出思考的样子：“嗯……勉强算是吧。”
她鼓着腮帮瞥我一眼：“再见。”
我急忙拉住转身欲走的沛心，赔笑着说：“好啦好啦，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再也不敢开您玩笑了，女王陛下。”说完拉她到沙发上坐下。
她下巴微扬，抬头挺胸摆出一副女王的架势，声音尖细：“好吧，看在你及时认错的份儿上，免死。”说完我俩默默看着对方，两秒钟后，终于忍不住都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不经意间瞟见茶几上一个精心包裹的花盆，我抬了抬下巴，问她：“这你带来的？”
她止住笑，点点头：“一个朋友送了我几盆郁金香，知道你喜欢这个，就给你带了一盆过来，刚好借花献佛。听说这种郁金香开出的花是渐变色，由下至上分别是黑色紫色和红色，一层一层的，在阳光下特别漂亮。”说着拆开包装，展示给我看：“你看，叶子都这么高了，我们这里气候温暖，估计再过个把月就能开花，到时候可以好好瞧瞧这种渐变色的郁金香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我仔细研究一番花盆里的叶子，说：“据我所知，这应该是个新品种，目前只有荷兰才有，既然这样，谁那么有心千里迢迢的带回来给你啊？”
她打了个哈欠：“一个朋友刚好去荷兰出差，顺便帮忙带了几盆回来。”
我想想觉得不对，用胳膊肘挨了挨她，又兴致盎然地靠过去说：“喂，你那个朋友，不会恰巧是个男的，又恰巧喜欢你吧？”
沛心斜靠在沙发上，右手撑着太阳穴，淡淡瞟我一眼：“你想太多了。”
我穷追不舍：“我想太多？是不是男的？还是不是喜欢你？”
她无奈地翻个白眼：“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八卦了？”
我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啊。”催促她：“看在我难得八卦的份上，快说，到底是什么。”
“不是喜欢我，可以了吧？人家有女朋友的，OK？”
我送她一个服了的表情：“小姐，有女朋友就不会左顾右盼了吗？郁金香这种花历来就是和爱情搭在一起的，再说这个品种，去年我去荷兰的时候还只是在实验室里见过它，既然还只在培育阶段，不费些力气肯定是弄不来的，OK？一个男人肯为你花这些心思，不是喜欢你，难道你觉得他会只是想跟你做朋友那么简单吗？”
这位神经迟钝的大姐显然不相信：“不可能，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啊。”
“等你都感觉到了……”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我猛然一惊：“不会是李阅奇吧？你爸不是打算撮合你们吗？难道他同意了？”
她诧异望着我：“他？怎么可能？到现在为止，我就跟他见过几次面好不好。”
“那会是谁？我认识吗？”沛心的朋友基本也都是我的朋友，但我们这些朋友里，我想不出谁还会做这种事情，难道是我不认识的人？
看我在凝眉思索，她痛快的给出答案：“不用瞎猜了，你不认识的。”说完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都块十二点了，我们去吃饭吧，我本来就是特意来约你吃午饭的，倒把正事望了。”
我面带为难：“Sorry，今天恐怕不行，一会儿还有约。”
她讶然：“我问过你秘书，她不是说你中午没安排吗？”
“刚才有的……”确实是刚才才有的，半小时前韩智中打电话过来约我中午见面，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为他公司融资的事情。韩氏现在资金链断裂，韩智中正四处借钱弥补漏洞，这么关键的时刻来约我吃饭，让我不得不猜测，我似乎已经成为了他想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真的是来找我融资。
“韩伯伯，您知道的，这两年经济不太景气。地产这块，国家频频出条例出规定，银行对房地产的贷款审核又越来越严，搞得大家都乌烟瘴气的，很不顺利。尤其是一些有一分就敢用十分的中小地产公司，资金全部靠银行，盘还越开越大，现在好了，银行一停贷款，就纷纷两眼一抹黑，找不着北。稍微有些底子的还能勉强多撑个几天，想办法弄点民间集资或者找找地下钱庄什么的先救个急，底子实在太薄的，那就只能玩儿完。前两天不是还报道说有个小地产公司的老板因为欠债太多跳楼了嘛，身家性命都没了。”我瞟他一眼，叹口气：“唉，生意是越来越难做啊，您说是吧？韩伯伯。”
韩智中边往我的杯子里填茶水边赔笑着瞥我一眼：“谁说不是呢？尤其是地产这块，一天一个样，实在是害苦了我们这些人呐。唉，过不了几天，我怕是都要去跳楼了，到时候要是在报纸上看见我，你可千万别意外。”
我看着桌上的白瓷茶杯，笑了笑：“韩伯伯您这话可是谦虚了，韩氏又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公司，您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要说别人我还相信，但您，这股风刮到哪儿，也不该刮得到您家树上啊。”
他放下茶壶，深深叹了口气：“韩氏已经不是以前的韩氏了，现在的韩氏，别说一股风，就是吹口气，说不定都支撑不住。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个世界，哪有不透风的墙。”侧身看着我：“亦君，想必你也知道，这几年我那个不孝子承继，游手好闲，胡作非为，把公司搞得元气大伤，再经过这次打击，韩氏也就只剩下个漂亮的壳子了。你也听说了吧，我现在的处境，没办法，韩氏是老一辈留下的，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它在我手上没了。我今天约你出来，所为何事你心里肯定明白，其他的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韩伯伯就拉下老脸直接开口了，亦君，怎么样？能帮伯伯一把吗？”
我说：“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我的长辈，有什么帮不帮的，有需要我的地方，能力范围之内一定义不容辞。来，韩伯伯，咱们吃菜，边吃边聊。”说着夹了些菜放在他碗里：“您尝尝这道素烧杏黄，这可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清淡鲜香且营养丰富，既可以一饱口福又对身体健康有益，一举两得。”
这家叫水烟居的会所是我常来的地方，除了因为它的菜式比较符合我的口味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环境，中式园林的设计风格，小桥流水，长廊雅苑，既清幽雅致又意境深远，是个很适合谈生意的好地方。
韩智中看了看我一脸闲淡的神情，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筷子，面色凝重地说：“亦君呐，伯伯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尝这些呀，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公司的问题再不解决，我就真的无路可走了。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伯伯也从来没求过你，你看这次……”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韩伯伯，您是我爸的好朋友，我跟您儿子承继又是同学，现在您有困难，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袖手旁观。不过您也知道，韩氏现在这种情况，要注资，不是一星半点就能解决的。中盛今年发展的项目比较多，资金也不是很富余，那么大一笔钱，要通过董事会，我想，会有不小的难度。”
他一听，面色越加凝重起来：“我明白，这肯定会有难度。不过亦君你知道，不走到绝路，我是绝对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你的。所以这次无论怎么样，你都得帮帮我啊，啊。”
我说：“您别急，韩伯伯，会有难度，但也不是绝对的不可能，凡是事在人为。而且说实话，出于个人感情，我真的是很想帮您，但中盛不是我的，也不只是邵家的，不能只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得董事会决定才行。不过您放心，董事会那边我一定会尽力，只是如果能够有一个说服他们比较合理的理由的话，我想机会会大得多。”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突然要中盛拿出那么大笔钱来注资，董事会肯定会有一些顾虑，我充分理解。你放心，中盛注资后会成为韩氏股份仅次于我的第二大股东，份额方面我也会尽力做到让彼此双方都满意。目前高端商业地产正在成为新的热门投资项目，韩氏现在虽然处在低谷，可一旦度过这个难关，公司名下城南那几块还没开发的优质地皮，以及正在建设的获国际BOMA组织认证，按7A级标准打造的顶级商务办公中心，将会在未来几年创造出绝对可观的经济效益。做企业就是为了赚钱，只要有利可图，我相信中盛的股东会同意的。”
“话是这么说，韩伯伯，不过据我所知，您那几块地已经早就抵押给地下钱庄的郑老板，听说再有一个星期，要是还还不了钱的话，您那几块地，可就要改姓郑了。”看他惊诧的表情，我淡笑着说：“不用担心，我没去查您，这个消息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不过我想也应该是真的，您说是吧？那么也就是说，现在您手里唯一还值钱的，就只剩下那栋写字楼了，当然，前提是您还有钱把它盖完的话。”抬起茶杯喝了口茶，嗯，清明前的庐山云雾，色泽翠绿，香如幽兰，不错。
看他没出声，我放下茶杯接着说：“一只连公母都还不清楚的稚鸡，您跟人说它将来会下金蛋，您觉得会有多少人相信？韩氏现在已经陷得太深，即便中盛注资了，也很有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戏，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做生意不可能永远只赚不赔，但明知道是个亏本的买卖，我肯定也不会去做。其实某些非常时刻，弃车保帅，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您觉得呢？”
他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把这个项目卖给你？”
我摇摇头：“韩伯伯，韩氏都已经这样了，您又何必再苦苦支撑呢？”
他似乎有些没听明白，怔怔望着我，半晌，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不敢置信：“你要收购整个韩氏？你，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我这是在帮你。”我表情平淡地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水仙开得正茂，绿叶葱葱，盈白一片，微风一拂，甚至能闻到透过窗台飘进来的怡人清香。这种抗寒能力极强的植物，是我除了郁金香以外唯一喜爱的花类，不过可惜，花期太短，而且越温暖的地方花期越短。由此可见，有些东西，势必得历经苦难，才能活得更长。
韩智中不屑地冷哼一声：“哼，帮我，说的好听。我这个年纪，虽然生意做得没你们的大，但也毕竟在这个圈子混了几十年，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的游戏规则不是不明白，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你身上领教。亏我以前还把你当亲侄女，诚心诚意的来找你帮忙，没想到，没想到你打的是这种主意，算我看错你了。”
我淡淡道：“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不过韩伯伯，我虽然年轻，但也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存在，有起就有落，有生就有灭。公司是上一辈留下的，您不想它毁在您手上，不想做罪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即便您现在损兵折将的保住了，您那唯一的儿子承继的品性您比我清楚，难道您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毁在他手里？说句不好听的，您在世的时候或许还可以勉强保住，一旦您走了，您觉得他还可以撑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这个烫手山芋，与其那么辛苦的捏在手里，还不如早点放手换些实际的东西回来好好颐养天年更好。不管对您还是对您儿子来说，这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看他已经没那么抗拒了，我抓紧机会继续游说：“您尽管放心，韩伯伯，韩氏在我手里一定会发展得很好，我向您保证，价格方面，我也一定会做到合理，绝对保证您和承继此生都能衣食无忧。您考虑一下，考虑清楚了通知我，不过要快，您知道，一个星期很快就会过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