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下午六点准时开始。
为了让所有佣人都能及时回去一家团聚，卲家每年除夕夜的晚饭都会开始得比平时更早一些。一半的佣人在中午之后就已经放假回家，另一半在厨房的在做好晚饭之后也会各自回去和家人一起过除夕。所以此时此刻，除了桌上在座的六个人之外，卲家唯一的成员，就是蹲在我脚边的肥宝。
可怜的肥宝正在桌下用一双水汪汪的大杏眼幽怨地望着我，时不时还拿它那肥硕的爪子挠挠我的小腿肚，以示强烈抗议。我用左手摸摸它的头，小声说：“乖，先去一边玩儿，待会儿就给你弄牛肉吃，啊。”负责照顾它的佣人下午就已经回家，走之前也忘了给它准备晚餐，搞得它现在气息奄奄地在这里缠着我，死活哄不走。
对面亦文看我实在没招儿，出声帮我解围：“肥宝，亲爱的，来我这儿。”
肥宝听到熟悉的叫唤正要起身过去，陆静芸突然无比惊慌地盯着脚下：“别让它过来，别让它过来。”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宋池看看我们的神色，出声解释：“医生说静芸在怀孕期间应该尽量少接触猫狗等动物，因为她以前没感染过弓形虫，身体里面没有抗体，万一在孕期感染到，会对胎儿非常不利。”
季坤说：“我也听说过这个，但弓形虫一般都只存在流浪猫狗身上，家养宠物基本不会有。肥宝还有专门的佣人照顾，吃住都非常干净，不用担心。”
我偏头看着桌下走到一半被陆静芸喝止的肥宝，向它招手：“肥宝，乖，回来，差点忘了，你对孕妇过敏。”
亦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平静地抬起头来看着陆静芸：“别介意，它就这矫情劲儿。”
她黑着脸咬了咬牙：“大姐真爱开玩笑。”
主位上先前一直没说话的老爷子突然看向她：“我记得，孩子差不多五个月了吧？”
她迅速收起难看的脸色，笑了笑：“刚好五个月。”
老爷子说：“怎么样，没怎么折腾你吧？”
她低头看了眼明显隆起的肚子：“刚开始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没半点胃口。现在还好，已经没那么大反应，也习惯了。”
老爷子笑得慈蔼：“查过是男是女了吗？”
宋池说：“没去查，是男是女都一样，我们都喜欢。想着给大家一个惊喜，也就没刻意去查，不管是男是女，平安健康就好。”
他笑得愈发慈蔼：“说得对，健康平安就好。不管男女，都是我的第一个曾孙，我都喜欢。我承诺过的事情不会变，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立马送他百分之五的股份。”他看向我和亦文：“你们姐弟俩也是，谁先给我添个曾孙，我就把剩下的那百分之五送给他做贺礼。”
亦文笑看着我：“姐，那百分之五就靠你了。”
“我这么忙，哪有时间生孩子。倒是你，应该抽个时间和秋瓷的父母商量一下，抓紧把你们的事情办了才对。”我睨他一眼：“还是，秋瓷的父母那边需要我或者爷爷出面？”
他举起双手：“不，千万不用，我的事就不麻烦你和爷爷劳心了。有你和季坤哥在前面挡着，我不用着急。”
我不赞同他的话：“什么不用着急，你才是卲家唯一的继承人，卲家的家业还等着靠你来传承呢。”
亦文突然一脸认真地说：“不是靠我，是靠你……”
以为他说的是管理中盛这件事，我轻笑一声：“现在是靠我，但人会老，若干年后等我干不动的时候，还不是得交到你和你孩子的手里，所以最后还得靠你。”看向老爷子：“您说是吧？爷爷。”
“不管靠谁，只要能把我的心血好好延续下去，我都认可。”老爷子说完看向季坤：“说起来你也不小了，总这么一个人过也不是长久之计，要遇到合适的，也带来给我看看。四个孩子里面，他们三个都有了着落，就你还没音信，这事多放在心上，得抓紧。我现在这把年纪，别无他求，就盼望着你们都能家庭美满和和睦睦，我也就于愿足矣。”
季坤垂眼嗯了一声：“您放心，遇到了，我会的。”
陆静芸瞟一眼季坤，怪声怪气地说：“爷爷，像季坤这么优秀的男人，眼光自然就高，一般的女人又哪能入得了他的眼。”
老爷子想想说：“以季坤的才干，一般的女人确实配不上他。”他看着季坤：“要不这样，喜欢什么样的，你跟我说，我介绍几个朋友家的女儿给你认识认识，都是才貌双全的姑娘，说不定你会喜欢。”
季坤委声推拒：“不用，爷爷，我……”
话没说完就被陆静芸打断：“爷爷，我觉得至少也要像大姐这样优秀的才能吸引得了他。”
老爷子闻言将视线落在我身上，眼中若有所思。
我转身看着季坤，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这样的能吸引你吗？”
他紧紧盯着我的脸，漆黑的眼睛里深不见底，半晌，淡淡的一句：“不，我喜欢的不是你这个类型。”
我瞥一眼陆静芸：“不确定的事，最好不要糊口乱掰，小心闹笑话。”
老爷子看了看我们，微微垂下眼睑。
晚饭一结束，宋池和陆静芸就离开了，老爷子也去了书房，整个饭厅就剩下我、季坤和亦文三个人面面相觑。我眯眼看着面前的两位男士，说：“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老规矩，剪刀石头布，输的人收拾碗筷。”
亦文随声附和：“好，剪刀石头布。”
季坤操手悠悠看着我们，不赞成也不反对。
“那就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见他仍然操手站在一边把我们望着，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应该服从集体智慧，不能冒险企图独立，擅自脱离人民群众。
半晌，他才摇摇头伸出右手。
结果很明显，和以往的那四次一样，季坤败，我和亦文胜。
趁他不注意，我投给亦文一个赞赏的眼神，他也回我一个表扬的目光。我们俩脸上的表情未变，却都在心里笑开了花。
季坤抚了抚额头：“虽然我没有确切证据，但我坚信，每年你们俩都一定在背后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我义正言辞：“没有证据不要乱说，我和亦文可赢得清清白白。虽然每次都是你输，那也只是天意，无关人为。”
他叹口气：“是啊，天意如此。”
我说：“嗯，你要认命。”说完就和亦文偷笑着跑去影室看电影了。
躺在床上已经一个小时，翻来覆去依然还是睡不着，只能起来打开电视看看无聊的春晚。
虽然大宅位于半山腰，每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也都很好，但烟花爆竹持续不断的巨大轰隆声还是隐约可闻，让人实在没有办法装没听到。
下楼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听见床边手记在响，拿起来一看，是聂少川。疑惑地接起电话：“这么晚了，有事？”
电话那端笑了笑：“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说：“没事就不能在深夜十二点找我。”
他说：“确实没什么事。只是觉得今晚这么吵，你应该也还没睡着，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就想着打个电话给你。”
我略微吃惊：“你在国外那么多年，还注意这些？”
他回我一句：“想注意的时候，自然就注意到了。”
电视里开始传来主持人倒计时的声音，十、九……六、五……二、一，随着电视里钟声的响起，电话那端传来一句：“新年快乐。”
望着窗外五彩斑斓的耀眼星空，我笑了笑，说：“新年快乐。”
也许是鬼使神差，接下来我居然和聂少川在电话里聊了起来。我们聊兴趣聊爱好，聊过去聊现在，总之说了很多，等到惊觉时间很晚该挂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挂了电话刚躺上床，肚子里咕咕的声响就传遍整个房间。本想咬咬牙挨过去算了，但越来越大的声音以及强烈的饥饿感实在无法忽略不计，叹口气，披上睡衣外套，又去厨房翻箱倒柜搜寻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翻了半天都没翻到，正在气馁之际，一道低沉男声在背后响起：“找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猛然回头，一个男人拿着杯子站在厨房门口，一半脸在灯光下，另一半被挡在阴影中。我拿手压着胸口，深呼口气：“你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差点吓死我。”
季坤走过来：“是你找东西找得太认真，我叫了几次都没听见。”瞟一眼我空无一物的双手：“大半夜的，找什么呢？”
我说：“肚子饿，找点吃的。”说完也没管他，转身继续翻我的。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为了照顾他和怀孕的陆静芸，今晚的菜式都偏清淡，不大合我的胃口，也就没吃多少，没想到这么快就遭到肚子的强烈抗议。
他放下杯子：“现成的倒没有，食材很多，你想吃的话我现在做。“说完拉开冰箱要拿食材。
我摇摇头：“算了，太麻烦了。”转身打算回房，刚走两步，想起来厨房旁边还有一个专门放干货的房间，跑过去一翻，果然看见几包方便面。
季坤瞥一眼我拿回来的东西：“你怎么知道隔壁有这个？”
我说：“有一次回来无意中看见陶叔的孙女吃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有。”拿起锅就要接水，他顺手接过去：“我来吧，你去旁边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手看他：“你也太小看我了，做饭我不会，勉强煮个方便面还是难不倒我的。”
他把接好水的锅放在气灶上，打开开关：“我不是小看你，只是作为一个武林高手，实在看不下去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硬要逞强耍出个三招两式。”
我双眼微眯：“你调侃老板的功夫，见长不少啊。”
他竟然还谦虚一笑：“过奖，过奖。”
我说：“你慢用，我先走一步。”
他忙拉住转身的我：“OK，OK，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好吧？”
我回头斜睨着他：“麻烦再加两棵青菜，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