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聂少川除了做生意很有一手之外,对付女人,也着实有一套。在这方面,他和顾御成的实力,可谓称得上是旗鼓相当。
如果说顾御成的魅力是酷帅张狂热情如火,那么聂少川的魅力,无疑就是沉稳内敛细致儒雅。
一个人的温柔体贴细致入微用得恰如其分,让和他在一起的人既能时刻感受到他的细心呵护关怀备至,但又不会觉得曲意奉承刻意讨好,是一门很大的学问,而聂少川无疑是这门学问里的个中高手。
爱蟹的人士都知道,要想吃到大闸蟹原汁原味的鲜美,清蒸大闸蟹,无疑是最好的一种方式,不过也是最麻烦的一种,尤其是对女人来说。
东方饮食历来讲究用餐时姿态优雅,规整端庄,女人们最好一抬手一低眉都能尽显千般姿态、万种风情。不过对于吃大闸蟹的女人来说,却着实很难保持这份优雅。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兴味盎然地端详着对面正用银镊仔细将蟹脚里的嫩肉一一夹出来放在我碗里的男人:“想不到你把对女人的温柔竟也用到了食物上。”
聂少川用银锤轻柔地敲打着蟹身的四周,边敲边瞥我一眼说:“它也是女的,我对雌性物种一向温柔。”
我意有所指:“怪不得雌性物种也都对你一向温柔。”
他停下手中动作,眉梢微挑:“你介意?”
“怎么会。”对于聂少川这个人和他身边的女人,我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又怎么会介意。
“未婚妻竟然不介意自己身边女人无数,这么好的待遇,我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你的大度呢,还是应该悲哀自己没有魅力。”说完,他拿起斧头切开蟹身的肚脐,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蟹壳“咔”一声碎成两半。
我淡淡地说:“该介意的时候我自然会介意。”
他挑眉问我:“哦?那什么时候才是该介意呢?”
我给出答案:“名正言顺,而你又超越我们约定底线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本来就是一场可笑的契约,大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是最好不过,超出范围自找麻烦的事向来不是我的喜好。除非他做了在外人眼里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事,使得别人对这段关系产生怀疑,否则我不可能有介意的理由。
他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笑:“你现在就名正言顺,虽然我们还没订婚,但按进程来说,我们现在也应该是男女朋友,作为我的女朋友,你有权力赶走我身边的任何女人。”
我轻笑一声:“给我这么大的权力,我反倒受宠若惊不敢用了。”
他把从蟹身里取出的蟹黄和蟹膏放在空碗里递给我,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大权在握,理当却之不恭。”
我接过碗,悠悠地说:“是该却之不恭。”
聂少川笑着拿起另一只蟹开始处理,我抬手制止:“不用了,谢谢,这些就够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两只就够了?不是你坚持来这里的吗?”
我瞟一眼碗里的蟹黄:“九雌十雄,现在已经过了吃大闸蟹的最好时节,味道远不如我以为的好,不吃也罢。”说完话锋一转:“爷爷说我们订婚的日期应该尽快定下来,以便尽早通知亲朋,你有合适的提议吗?”
他思索一番说:“正月十二怎么样?我妈前天找人查过一下,是个好日子。”
我轻声重复:“正月十二。”
他说:“还有二十来天,简单办一下,应该也来得及。”说着看向我:“但如果你想要一个隆重的订婚仪式,倒是仓促了些,需要再往后推一段时间。”
我摇头:“不需要,简单一点好。”
他问我:“那我们就定在正月十二?”
我颔首表示没有意见:“你决定就行。”
他点点头:“那我……”
聂少川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刺耳的嗓音就在我们身边蓦然响起:“大姐?”
我转身看着来人,声音不冷不热:“你们也过来吃饭,这么巧。”
陆静芸假意笑了笑:“是啊,我喜欢吃上海菜,宋池经常陪我来这边的。尤其是最近害喜,嘴就变得越来越刁,老想着这边的松江鲈鱼,时不时就想过来一饱口福。宋池心疼我,虽然自己不爱吃上海菜,但为了我,也只得每次都陪我过来。不过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大姐你。”说着转向聂少川:“更没想到,会遇见聂先生,真是幸会。”
聂少川有意无意瞥我一眼:“是啊,我也没想到,还真是挺巧。”接着又说:“既然这么巧,那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
宋池面无表情地说:“谢谢,不用客气。你们有正事要谈,我们就不便打扰了。”说完淡淡瞥我一眼。
我说:“也没谈什么正事,只是闲聊。既然难得遇上,方便的话就一起吧。”
聂少川拿起我的左手放在他右手中:“是啊,我和亦君只是在讨论年后我们订婚的一些细节,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谈不上打扰。”
我把原本相握的两只手改为十指紧扣,对着聂少川,柔情一笑。
宋池看看我和聂少川十指紧扣的手,抬头惊诧地看着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浓浓哀伤。
我坦然自若地迎上他的目光,脸上一派镇静。
陆静芸显然也很诧异,脸色阴晴不定地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看看我又看看聂少川,问:“聂先生要和大姐订婚了?”
聂少川勾起唇角:“是啊。”
她瞟一眼身边一直望着我的宋池,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发现我在看着她,又迅速收起眼底的不满和愤怒,转而面无表情地说:“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我说:“前两天决定的,刚刚才定下确切日期,正月十二,正打算通知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她轻声浅笑:“这是喜事,才过几个月,大姐这么快就找到像聂先生这么优秀的未婚夫,必须恭喜啊。聂先生,哦不,该叫姐夫,姐夫、大姐,恭喜你们。”
宋池也笑着开口祝贺,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恭喜两位。既然两位有订婚细节要谈,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两位尽兴。”说完拉着陆静芸转身走向了离这里最远的餐桌。
聂少川叫来侍者买单,我讶然看他:“你就吃饱了?看你都没怎么动筷。”
他微微皱眉,手中的白金卡啪一声丢在桌上:“难吃。”
送我回公司的路上,聂少川一直紧抿着唇,不说话。
我暗自思索一番,仔细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哪里得罪到他。想来想去自认为没有,但他的表情又明显指控着有。于是,我再次思索,一边思索一边望着他坚毅的侧面轮廓发呆。不得不说,聂家的基因真是不错,聂少川的妈妈是中法混血,拥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的聂少川,五官轮廓要比一般的东方人深很多,侧面的线条看起来非常漂亮,正面更是没话说。好看的眉,深邃的眼,挺直的鼻梁,凉薄的唇,刚毅的下巴,组合在一起,恰是一张难得一见的端整容颜。越看越觉得好看,到最后已经全然忘记一开始要想的事情,直到聂少川的一句“到了”,我才恍然惊醒。
有些讪讪地收回视线,轻咳一声。见他安然坐着,也没有下去帮忙开门的意思,我决定不劳驾他人,自力更生。伸手轻推了两下车门,没推开,又使劲试了几下,还是没反应,转身看向那个一脸漫不经心望着前方的男人,略沉声道:“聂先生,有话直说。”
聂少川侧目瞥我一眼,平静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我不介意被人利用,但我不想当傻瓜。’
心里不禁一惊,面上仍装作若无其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侧身面对我,眼神凌厉,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你那么聪明,天时地利人和都用尽,还需要我说明吗?”
我做着垂死挣扎:“聪明人说话不用拐弯抹角。”
他冷哼一声:“说得对,是不用拐弯抹角。你既然硬要逼我说出来,那我就直说。其实在我踏进你办公室之前,你就已经计划好一切了吧?当你知道我在大厅跟你的前台说我是你的未婚夫的时候,你就已经计划好了,是吗?你很清楚,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整个中盛迅速传开,你是中盛的主席,这么劲爆的新闻,也许只需要中午吃饭那么点时间就足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也包括你那个时时刻刻盯着你的妹妹。”
我望着中盛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员工,没说话。
他接着说:“可是这不是你原本的计划,你原本应该是打算当面向他们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因为你想亲口告诉那个几个月前背叛你的男人,你马上就要订婚了,而且对象比他优秀得多,你也想亲口告诉陆静芸,你马上就要订婚了,是和富通的聂少川。你想亲眼看看他们会有怎样的可笑反应,是吗?所以当我问你想吃什么的时候,你说要吃上海菜,其实喜欢吃上海菜的根本不是你,而是陆静芸。你知道她经常去那里,你要赶在他们得到消息之前亲口告诉他们,所以你把我带到了那里。因为眼见为实,没有什么消息比亲眼见到来得更猛烈刺激,而我,就不知不觉傻傻地成为了你报复和炫耀的工具。他们两个当时的表情确实很精彩,你成功了,满意了吗?”
我垂眼看着脚尖,不知道说什么,满意吗?满意的。但被人当面揭穿把戏的感觉,犹如脱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大街上,很不好受。我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我抬头扬起笑容说:“很满意,谢谢你的大力配合,下次有需要,我一定提前告知。”
聂少川难以置信地望着我,好似没想到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他才收起脸上的震惊,笑了笑说:“不客气,将来,我们一定会是最好的搭档。”汽车的中控锁嗒一声弹了起来。
我也笑了笑:“毫无疑问。”
“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就能肯定陆静芸会一定会如你所愿的去那家餐厅呢?”
我说:“我的秘书可不会白领工资,这点小事,她们还办得了。”
转身推开车门,一只脚刚接触地面,聂少川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下班我来接你。”
我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柔软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挥洒在他身上,暖暖的一层金色铺展开来,衬得他的眉眼愈发好看。他把十指放在方向盘上,像弹钢琴一样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侧身看着我,慢悠悠地说:“刚才我帮了你,你也应该回报我。”
我犹豫了两秒,点点头,下车走进中盛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