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甫一去县第二中学高中部报到时,作为住校生,他被分进了三0七号寝室。寝室里一共八个床位,为了节约空间,两两相靠。靖南的床位紧挨着一侧的墙壁,与他相挨在一起的床位的使用者名叫陈宇蒙。虽然靖南看上去有时有点儿怪怪的,但是陈宇蒙却不那么认为,他认为靖南有独立的思想和个性,靖南的未来不可限量,要么会成名成家,要么会捅出大篓子,比如杀人、蹲大牢等等。
两个床位相邻,大家相识时还是都愿意主动与对方搞好关系的。靖南与陈宇蒙有时放学后会到校外的田野上散散步,东拉西扯地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两人说话常有共鸣点。于是,靖南和陈宇蒙很快成了好友。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课堂上可以看到他们会相互讨论问题的答案,饭堂里他们同坐一桌用餐,寝室内则脸对着脸说一些说过就忘的话,校外的田间小路上则是他们共同徜徉的身影。
这样的生活氛围很让靖南沉醉,但巨大的心理压力或创伤有时会生生将靖南拖出来,在他的脸上布上一层迷茫。
陈宇蒙家庭人员比较单纯,父亲母亲,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在读初中的妹妹叫陈宇丹,兄妹关系很是融洽;他家的经济条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有着比较稳定的收入,他的父亲在一家私人企业做卡车司机,薪金相当丰厚。从他的谈吐和举止上看,给人一种教养良好的感觉。
开初,靖南有时在经济上会出现短缺,但陈宇蒙却会主动伸出援手,他会多打一些饭菜放在一个盘子里然后跟靖南同吃,这样避免了施舍的成份,且让二人更显得亲密无间。他还会主动借钱给靖南,但靖南总是一有了钱马上还给他。他看出靖南在经济上有一种难以说清道明的困难,却从不多问,免得让二人尴尬。
一段时间过后,陈宇蒙发现他在靖南面前几乎已经没了隐私,可是他发现他对靖南的家境却几乎毫无了解,靖南几乎从不谈家中之事,他想也许是有着难言之隐吧。
陈宇蒙还发现,靖南虽不跟他谈家中之事,但却会向他谈到他的大隐私,每一个隐私都让他想想会觉得震悚。
他们之间刚刚熟悉到可以交流沟通时,二人一起在校外的田塍上散步之时,靖南告诉他说:“宇蒙,有件事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信得过你,但我却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陈宇蒙问:“什么事儿?”
靖南说道:“我有梦游症。”
陈宇蒙曾听别人说起过梦游人的多种表现,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很是神奇,就定定地看了靖南几眼。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陈宇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说奇怪,他奇怪的是靖南能把这么大的隐私对他说。
靖南解释道:“曾经,我被有的梦攫住,我就走入了梦中,进入了梦游的状态,梦中的我在做什么,做梦的我也在做什么。有时候,我的梦游会很严重,会脱不出身来。我睡在你的里面,我想,一旦我发生梦游状况,大约会惊醒你的,我想请你到时候拉我一把,可以对我重击,也可以先把我拉到厕所或洗漱间,总之,你想办法把我从梦里叫出来。哪怕叫不出来,你也别让我出洋相,比如万一我不穿衣服,你帮我遮一下丑。你看,可以吗?”
听靖南很平静地说这些话,在陈宇蒙却还是感觉有些惊心动魄的。但他却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并且主动承诺不会把这个情况对任何人说起。
从那天夜里开始,睡觉时,陈宇蒙会主动将右手伸出,拉住靖南的左手,两个人的被子几乎有些不分你我地紧靠在一起,他们手拉着手,直到天亮学校里起床铃声响起之时才分开。有那么两、三次,有的起床早的同学发现了靖南和陈宇蒙牵在一起的手,觉得很是奇怪,就打趣他们。陈宇蒙与靖南只是相视一笑,并不在乎同学们会如何说他们如何想他们,留给别的同学一个可以一次次猜想的谜。
少年人总是充满梦幻和理想的,有时还有一点小小的野心。他们有些矫情但又是很真诚地谈论人生,谈论追求,谈得再直接一些,就是对哪一所大学心仪,对何种专业更喜欢,将来想当官,或想发财,或想考博士、硕士,等等,等等的。有时候,也会谈论让他们有些羞涩的爱情。
陈宇蒙和靖南也没能彻底免俗,聊天时也会涉及到这许多方面的内容。可是,那些理想,是要有飞翔的翅膀的,若像风筝,身上被拴了一根结实耐用的线,想飞也是飞不高的,除非风筝线断掉,但作为风筝的自身也会落得个不知葬身何处的可悲下场。
靖南对陈宇蒙说:“我就像是一只风筝。”
“为什么这么说?”陈宇蒙问。
“被人用一根长长的线在身上系着,想自由地飞,却很难飞得太远,飞得太高。”靖南的语气有些淡淡的伤感。
陈宇蒙说:“靖南,我觉得你心里有事儿,藏着事儿。”
靖南说:“是的,但我不想在你面前藏着掖着。我之所以说我是一只风筝,因为我已经有了婚约,家里人硬给我订下了一门亲事,给我找了个对象。那个女人,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不只是不喜欢,简直是嫌恶她。可是,我家里的人都说她好,都对她十分感恩的样子。”
“你坚决不同意啊?”陈宇蒙说。
靖南说道;“我当然极力反抗过,可是没有用,可能是我还太弱小吧。那么多的人,他们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是无意,合力结成一张网,把我紧紧地套牢在里面,让我透不过气来,让我只能束手就擒。”
“那,那你以后怎么办呢?”陈宇蒙担忧地问道。
靖南回答道:“我想,等我羽毛丰满,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一定要把这桩对我死缠烂打的婚约完完全全地解决掉。”
陈宇蒙说:“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两个人如果没有一点儿真爱,硬生生地凑合在一起,每天互相看了不舒服,别扭,那样的日子让人一天都不想过。我支持你。”说完,陈宇蒙模仿古装电影里的侠士,对靖南作了一个抱拳的手势。
然后,陈宇蒙又说道:“靖南,真是想不到,你每给我说一桩你的事儿,都会让我的心有些怦怦跳半天呢。”
靖南说:“我觉得,我们像是有缘分,否则我就是把这些事儿烂在心里也不会跟你说的。我跟你说了,我的心里也轻松了一些,而你,似乎也在分担我的痛苦呢。”
陈宇蒙接道:“以后,有了什么高兴的事儿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我愿意分享你的喜悦呢。”
靖南继续说道:“其实,我有一点点小小的担心。”
“什么,你说?”
靖南道:“我担心,不知哪一天,我的形象会在你的心里面大打折扣。因为不知哪一天,可能会有关于我的流言。”
“为什么这么说呢?”陈宇蒙有些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