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靖南怪异地大叫两声仰面栽倒在地后,屋内、院里的十几个人立即陷入一团慌乱,独有潘淑禾却镇静自如、笃笃定定,似乎对刘靖南苏醒过来胸有成竹。
刘争金和刘争田将靖南抬至床上,靖南的母亲和姐姐们一连声地叫,却不见靖南有所回应。靖南的母亲不由地泪水涟涟,心想这个靖南为什么如此的不争气,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昏倒在地,看来,这桩婚约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潘淑禾的瞎眼老娘心内慌乱,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不由想起了家里多年来的连连灾祸。她想,难道,这个刘靖南竟是如此的阴柔?他莫不是有什么不为她家里人所知的毛病?
此时,潘淑禾却走了过来,让众人让开。她站着看了靖南一时,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众人,将手中的按了大红手印的一纸婚约展开,翁声翁气地说道:“你们都看仔细了,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男人,我跟他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就跟了他去。”
说完,潘淑禾又转了身,俯下身子,面对了灯光照耀下的靖南。她忽地伸出手,把住了靖南的手腕,似乎在把试什么,然后放下了靖南的手,却向着靖南脸上的人中部位狠狠掐去,只见她粗糙的大手在靖南细腻的脸上用力掐弄。
片时过后,靖南竟在潘淑禾的掐弄之下渐渐苏醒过来。他睁开灿若辰星的双眼,却一下子看到了潘淑禾那张让他消沉和惧怕的脸。他浑身抖了一下,赶紧闭上了眼睛。
潘淑禾对立在床边的众人说:“行了,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问问刘靖南,从今儿起,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也是他的人了,白纸黑字大红手印儿,谁也改不了的。”
见潘淑禾那么强势,众人竟很听话地到了外间屋里。于是,里间屋内只剩下了靖南和潘淑禾两人。
潘淑禾俯下身子,一张脸对着闭上眼睛的靖南,悄声道:“靖南,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靖南摇了摇头,不作回答。
潘淑禾继续悄声说道:“你骗不了我。我早就看出来了,也感觉出来了,你有一双慧眼,你的眼睛与众不同。”
靖南再度睁开眼睛,自己为自己壮胆,横了潘淑禾一眼,但身体却不由地抖了一下。
潘淑禾说:“靖南,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我也是你的人了,你知道吗?这婚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呢,还有,你我可是按了大红手印的。”说完后,潘淑禾将手中的一纸婚约又展开来,向着靖南展示。
靖南看见,那纸婚约上不仅有他和潘淑禾的生辰八字、出生地点、婚约守则,竟然还有一段极为刻毒的咒语:“不论男方女方,哪一方若提出解除婚约或不守婚约或私与他人情定终身,将遭受五雷轰顶之天惩。”
钟明秀的脸容在靖南的面前闪现了一下,靖南不由地想,看来当初,他和钟明秀将爱情想得太简单了。但是,他又想,越是艰难,他越是要踏破坎坷,要与心爱的人儿结成连理,共度终生。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还不行吗?
“你看清了吗?”潘淑禾问道,接着又说,“你当然看清了,我就是把这张纸迭成好几折,你也能看得清,不是吗?”
靖南已经镇定多了,他斜了潘淑禾一眼,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难道你是鬼?”
潘淑禾不语。
过了一会儿后,潘淑禾对靖南说:“你休息吧。记着,咱两人可是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一男一女。”
潘淑禾立直身子,正欲转身出里间屋。靖南恨恨地看着潘淑禾,却不料此时他听得一个比潘淑禾更加浓厚的声音悄悄响起来:“妖孽,妖孽!老夫定当作法,非拿住你不可!”
靖南吃了一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见潘淑禾朝外走,就凝眉朝她的背后看去,然而此时却慧眼失聪,看到的是潘淑禾那条黑色的长裤。
且说潘淑禾走到外间屋,众人的目光全射向她那张黑而胖的脸,连她的瞎眼老娘和瞎眼大姐也翻着瞎眼对着她。她的瞎眼老娘分明地,越来越觉得,自打她身上那一连串的祸事过去以后,这个小女儿潘淑禾比小时更加豁达更加泼辣,如一篷野草般的蓬勃,且性子有时如六月天说变就变,令人捉摸不透。幸好她遇上的是家境衰败且急着以喜冲灾的靖南家,要是换了别人,这门亲事铁定变黄。
潘淑禾说:“刚才你们不是都嘤嘤嗡嗡在说话吗?怎么都闭上嘴了?莫不是有什么话背着我不想叫我知道?”
刘争香说:“没哩,没哩,我的好妹妹,我小孩的好妗子哪。”
潘淑禾又道:“今儿个,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别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头,净在心里瞎算计,打心仗。我想问大家伙儿一句话,我现在跟刘靖南是不是真的就订亲了?”
刘承花说:“那当然,白纸黑字红手印,那还能有假?再说了,还有我这个当红媒的作证呢。”
潘淑禾说道:“我们家里的人都是算卦出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会说个反悔二字。那我想问问靖南家里的人,你们是真的看上我,想让我做靖南的媳妇?”
“真的哩,真的哩。”靖南的母亲、姐姐还有哥哥们齐声应道。
“你们能保证说话算话,严守婚约?”
“能哩,能哩,当然能,当然能。”
潘淑禾又道:“可是,靖南才十七岁,你们忙着给他订下亲事,肯定必有缘由。但定下就是定下了。这说明我跟他是天作之合,也是有缘分。”
“是哩,是哩。”
“我看得出来,其实你们嘴上说对靖南好,心里并不喜欢靖南,你们是没办法,谁让他是你们的小弟弟呢?其实你们心里把他当成累赘呢。还有,有一件事儿你们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们家里的人,靖南要上高中了,还想考大学,是不是?别忘了,我们家的人是算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