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淑禾问李绣花道:“你有没有做梦?”
李绣花歪着花白的脑袋想了想说:“我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我没做梦,我一个梦都没有做。天啊,太好了,我那死去的亲娘她不来搅扰我睡觉了。你,你可真是个好卦姑,不,你是仙姑,你是仙姑再世哩。”
潘淑禾说:“你以后还会梦见你亲娘,但那梦不是她托给你的,是你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得来的。”
“那样的梦很温柔,不会让你害怕。”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绣花说完,忽然变坐为跪,对着潘淑禾磕了三个头,说,“潘仙姑在上,受贫女李绣花一拜,我能睡觉了,全托你的福,你可真是救了我的老命啊。”
潘淑禾起了身,李绣花起身时,却忽觉得头晕脑胀,还觉得脚脖发软,几乎立不起来,是潘淑禾见状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李绣花用手敲了敲额头,说:“我头有些晕哩。”
潘淑禾没搭她的话茬,迈开步子朝前走。
李绣花也迈动双脚,可是脚脖子仍是酸疼酸疼的,她叫道:“仙姑仙姑,你等等我啊,你得拉我一把。”
潘淑禾只好回过身来,拉了李绣花的手继续前行。
曙色开始降临了。
李绣花有些狐疑地想:莫不是在坟地里睡觉,被什么邪祟沾上了身?她向潘淑禾求证,不料潘淑禾却斜睨了她一眼,她只好闭了口,不再问了。
出了坟园,二人来至路边,李绣花推起手推车,跟上潘淑禾,朝五里沟走。
潘淑禾停住脚步,对李绣花说:“你回你自己的家吧。”
李绣花说:“我还没给你钱呢。”
潘淑禾说:“五天后你再来五里沟俺的家里。要是你娘不再托梦给你,就说明你适凶化吉了,你再拿上钱到俺家里来。对了,今儿个准保是个大晴天,你回家后别忙着歇息,你得在大日头下晒一个时辰,要不,你今天夜里感觉到的头疼和脚腕疼就会落下病根儿,别以后怪我没提醒你。”
“为啥哩,仙姑?”李绣花问道。
潘淑禾说道:“你头疼脚疼是因为受了夜里的露水侵袭。别看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怕是还不知道露水究竟是什么吧?”
“是什么呢,潘仙姑?”
“露水是鬼们投来来阳世前最后的眼泪。”
“哦,哦。”李绣花有些害怕地应道。
且说李绣花回至家中,将儿女们的劝阻通通推开,在夏日里的毒日头下暴晒了一个时辰,流了一身臭汗,之后,竟果真精神振奋,走起路来,脚步十分矫健有力。她逢人就说,她遇上了一个仙姑,这仙姑名叫潘淑禾,妙嘴和妙手能够回春,为她解了忧,除了烦,镶了灾难,踏平了梦里的坎坷。
接下来的五天里,李绣花夜夜高枕无忧地从天黑睡到天明,别说梦到她的亲生爹娘,就是别的人或物,她也没有梦见一星半点,简直地连个梦的影儿也没见着哩。夜里的酣睡,将她白日的精神养得十分充沛和振作,她更是到处将对潘淑禾的神奇进行宣扬,一张有些发瘪的老嘴成了专为潘淑禾而生而长的广告嘴,将那潘淑禾神话成无所不能的观音娘娘或地藏菩萨。
潘淑禾一时上在这个小镇上声名大噪,好在没有波及到更远的外乡镇。
一个仙姑就此诞生了。
至于李绣花带上谢银和谢礼去五里沟上向潘淑禾和她的瞎眼老母表示感谢的心意,那情那景,自是一团和气,皆大欢喜,不必赘述。
却说仙姑再现,因了杂交灵魂,潘淑禾无师自通地成了一个能为人占梦圆梦解梦的仙姑。在她家所在乡镇上的占卜圈里,她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但,且莫以为她会占梦会圆梦,财富就如东流水一般地流向她家,那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毕竟,如今向鬼神开炮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的,且每天提倡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潘淑禾所行终不是主流之途,上不得报纸和电视的。
不过,凭了占梦圆梦这个特技,过上安稳殷实的日子,却是大有指望的。
前来五里沟请潘淑禾占梦圆梦的人越来越多了。
可是,没过多久,潘淑禾却遭遇了滑铁卢。
起因是一个做茶叶生意的中年男性老板,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但那女子早经于十多年前归了阴。中年男性老板来到潘淑禾的家里,当时一同来的还有老板的结发妻子。
老板和他那很显苍老的结发妻子登门后,面对了潘淑禾和她的瞎眼老娘,老板放下手中颇有些沉甸甸的礼物,说:“我找潘仙姑。”
潘淑禾和她的瞎眼老娘一齐问:“什么事儿?”
温暖的天里,老板却戴了顶单帽。老板有些惶恐地搓搓两手,像是惧内地看了看妻子,说:“我有个梦,不祥的梦,老是梦见一个死人。我们来,想请潘仙姑帮忙镶解镶解。要不,我天天晚上不敢睡觉哩。”
“你是不是做下了什么缺德事体?”潘淑禾猛不丁地问道。
“没哩,没哩。”老板说道。
潘淑禾却还是一副不搭不理的样子,还斜睨了一眼老板和他的妻子。
不料老板很是焦急,竟一下子跪倒在潘淑禾的面前,说:“潘仙姑救命、救命、救命啊。这个梦弄得我得了失眠症,”他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秃秃的头顶,继续说,“你瞧瞧吧,几夜的功夫,我,我,就谢顶啦。”
瞎眼老母走上前来,摸了摸中年老板的秃头,说道:“行吧。医生是治病救人,我们是解梦救人。”她转脸对潘淑禾说,“帮帮他吧。”
潘淑禾躺在床上,潜入老板那有些缤纷颜色的艳梦里。怎料得潘淑禾有一说一,竟当场说出了中年男性老板与归阴女子的暧昧之情,还说出老板与另一个在世女子的婚外情。
老板的结发妻子听后勃然大怒,竟当着看热闹的人的面公然给了老板两个响亮的耳光,骂道:“要不是靠着老娘,你也能有今天?”
人们方明白,原来中年老板是靠吃软饭发家的,可是心里却是吃里扒外的,脑袋里还生有一种连自己也不愿承认也意识不到的家花没有野花香的想法。他心里既念念不忘初恋女友,又与另一年轻女子生出地下情来,却惟独将结发妻子忘到脑后,甚至对她极尽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