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中年老板的结发妻子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中年老板的花花肠子翻了个里朝外,将污七八糟的东西全翻了出来,弄得中年老板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十分的无地自容,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最后,还没等到潘淑禾为他找出镶解之策,就灰溜溜地远遁而去了,只留下几张钞票在潘淑禾家的饭桌上。
自此,前来求潘淑禾占梦圆梦者少了起来,人们大多有所忌讳呢,因为那潘淑禾在为人占梦圆梦的过程里,可是将被占者的灵魂的弱点看了个一清二楚,也将被占者的隐私看了个底朝天。
不过,在卦坛上,潘淑禾跟她的瞎眼老娘一个样儿,是很讲究“职业道德”的,不会因此就说假话专为骗取钱财。再说了,她也不只是单单为人占梦圆梦,她已经能与瞎眼老娘一样能为人算命卜卦呢。至于占梦圆梦的活计,有,就好好做,没有,也不强求。不过,从那以后,潘淑禾发现,前来找她占梦圆梦的人,那梦确实搅得他们难得安生,且那梦大多与神鬼有关,也比较的光明正大,敢于曝光在光天化日里,与情色无关;还有,那些个梦,是到了不得不破除不得不镶解的程度了。
就这样,在为人占梦圆梦的日子里,在为人算命抽卦的日子里,在为人镶解灾难的日子里,冬去春来,夏尽秋至,三年过去了,潘家幺女已经长成,潘淑禾二十一岁了。
一个闺女家,二十一岁,在这地界的山区农村,听上去是个不小的年纪哩。不论她是卦姑也罢,是仙姑也好,瞎眼老娘早就开始操心她的亲事了。可是,不等瞎眼老娘拜托的媒人向男方家开口,就被对方一口回绝了。
即便如此,瞎眼老娘仍然没有失了方寸,她仍清楚记得玄朴大师的嘱咐,心里想着,一定要为潘淑禾找一个阳气旺盛的男人做丈夫,才可与潘淑禾的蓬勃阴气互相消融达到阴阳互补阴阳平衡。而且,两人的命理、八字还要只可相生不可相克。
在务色寻常人家的青年男子不得之时,潘淑禾的瞎眼老娘缩短了眼光,将视线只触碰在她们家几个女人的职业圈里。倒是真的遇上了两个与潘淑禾较为般配的男子,年纪都比潘淑禾大三岁,一个承传了他父亲的衣钵,也是为人算命,另一个据媒人说搞过举重,长得身量虽不太高大,却敦厚壮实,还夺得过一个什么级别的冠军,那劲道能摔倒一头牛。
潘淑禾在瞎眼老母及姐姐们的陪同下依次与那两个青年男子见了面,却立马当着人家的面就回绝了。后来,瞎眼老母听潘淑苗和潘淑茄说,潘淑禾没看上人家,其实人家压根也没看上潘淑禾。
咋办哩?潘淑禾的亲事,无形中成了瞎眼老母的愁肠事。愁肠归愁肠,潘淑禾和她的瞎眼老母却并不自轻自贱,越是愁肠,瞎眼老母越是极认真地对待,甚至比当初为其他的三个女儿找对象时更为挑剔,因为她太知道潘淑禾的优点和缺点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潘淑查的半哑妻子刘承花来到了潘淑禾家里,将来意对潘淑禾的瞎眼老母说了。瞎眼老母心想,槐树庄那地方她虽不甚熟悉,可还是去那地界为人算过命的,那庄子离五里沟近三十里路,若潘淑禾真是嫁到了那个村,可就比潘淑苗和潘淑茄嫁得还要远些。远是远了点,若是有缘,远点就远点吧,不是说有缘千里来相聚吗?
不过,瞎眼老母心里对刘承花嘴里吐出的话是充满怀疑的,她了解刘承花那张半哑不哑的嘴,说出的话像是跑火车,她敢断定刘承花所说的话里必有虚言。可是,她心里更多的是自信,凭她多少年对人命运的了解,对千万人生的探察,只要把人送到她的面前,别看她没有一双明眼,照样可以用她的瞎眼将对方看得透透彻彻,清清明明。
于是,潘淑禾的瞎眼老母答应刘承花,愿意携小女潘淑禾去槐树庄上与那个名叫刘靖南的后生见面相亲。
本来,按常情,见面地点当是安排得离女方家略近之处或干脆安排在媒人刘承花的家里,这既可显出女方的稳重,亦可减少潘淑禾的瞎眼老母的不便。可是,潘淑禾的瞎眼老母却主动提出想把相亲地点安排在槐树庄上,她其实是留了个心眼,她心下明白,她们家的女人所从事的行当在一般人的眼里是不入正途脱离主流的,更何况,那潘淑禾的“神通”若是被对方知道了,会不会让那个刘靖南和他的家人望而却步?
孰料,潘淑禾的瞎眼老母的提议竟与刘靖南的母亲的想法不谋而合,靖南的母亲正盼着能够受到千岁神槐的保佑,能快快地为刘靖南找下一门亲事哪!
说起来,不管是潘淑禾也好,还是刘靖南也罢,在他们各自的地界上都算得上名人,近三十里的山路就将他们隔膜了,互相的音信儿竟不得知一星半点。偏偏潘淑禾的瞎眼老母又自信到自高自大的高度,她自信她的瞎眼、她的悟性、她的没有指纹的手能够探知一切,所以就没有利用外出为人算命之机向同行打问一二,倘是稍一打问,她会不会取消相亲计划还真是说不定呢。
于是,相亲事宜如期进行,却令潘淑禾的瞎眼老母更伤脑筋。多少年来,家中祸事连连,虽然经了玄朴大师的镶治,家里已经恢复生机,看上去,邪祟也不再光临她家,可是她仍是心有余悸,更何况,她将玄朴大师的话记得牢牢的呢,那个细皮嫩肉的刘靖南,满身的温柔气,像是用水做成的,如何抵得住潘淑禾那如男人般兴盛的烈火般的阴气呢?可是,她想不到的是,竟然这门亲事就当场定了下来。
其实,靖南一家并没有真正明白相亲那天潘淑禾一家迟到太久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两个瞎眼女人的行动不便。真实情形是潘淑禾一家是租了一辆小型的手扶拖拉机来到槐树庄的庄外,然后从庄外向千岁神槐步行,为的是好好看看槐树庄的地理和风水。
相亲仪式完毕后,潘淑禾一家慢腾腾地从千岁神槐处朝向槐树庄的庄外走,小拖拉机在庄外等着他们呢。
一路风尘过后,他们回到了五里沟家中。
潘淑禾的瞎眼老母又对潘淑禾说:“我觉得你跟那个叫靖南的后生过不到一块儿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到往后真的成了亲在一个屋檐下过日月,后悔就晚了,咱这个家,再不能出蹊跷事儿了。”
潘淑禾却说:“我跟他是天生的一对。”
“有你到我面前哭鼻子的时候。”
潘淑禾说:“从今天起,我生是刘靖南的人,死是刘靖南的鬼。哪怕他要饭,我也跟着拿打狗棍。”
瞎眼老娘太了解潘淑禾的脾气了,在经历了好几年的变故之后,变得更加钢硬,尖锐和怪诞,软硬不吃,一意孤行,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不能够拉得回来。她本已决定不再劝潘淑禾,但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那个小白脸,你养不了他,他一定是一个你养不熟的白眼狼。”
“养不熟,我更得养。”潘淑禾沉沉地说道。
潘淑蕉、潘淑苗、潘淑茄以及潘淑奎看看瞎眼老娘,又看看小妹潘淑禾,虽是心里既有偏向老娘的,也有偏向潘淑禾的,但此时都住了口,不愿火上加油,免得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玄朴大师看出来了,这个潘淑禾啊,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那个名叫刘靖南的小伙儿呢。开初,他发现了僵尸幽魂仍然藏匿于刘靖南的体内之时,还生怕潘淑禾不应下这门亲事,所以忍不住借用潘淑禾之口说出他想说的话。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由此,玄朴大师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道理看似浅显,却很容易被人忽视。这便是,不论是细腻漂亮的女子,还是粗砺丑陋的女子,心里都是喜欢白马王子的,她们哪管什么配与不配,一旦遇上了令她们心动和心仪的白马王子,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决不回头,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