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在县城一家茶楼打工整整一个月后,回到了槐树庄。他早经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如果他离潘淑禾太近时,或者是情绪太受潘淑禾影响时,他做恶梦以及梦游的概率就会很大。相反,即使他做梦,也不会梦见潘淑禾,更不会因此而梦游。
近几天里,他不得不再次面对潘淑禾,并且跟她在同一屋檐下。因为,他很快就要去T省省城里了,离家两千多公里路呢,终竟是要远离家乡了,也要远离老母亲了。尽管老母亲执意为他安排了一桩圈套似的婚约,但,母亲还是母亲,虽然母子感情淡化了不少,但是倘一想起,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唉,在最后的几天里,多多抽时间陪陪老母亲吧,也许,说不定,这一去,就会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呢。
除此而外,靖南回到家里来还有一桩更重要的原因,他想跟潘淑禾好好谈谈。
潘淑禾发现,一些人信口雌黄靖南有神经病,但在她看上去,近几年来,靖南除了梦游以外,其他举动没有太过于出格,只是有时候思维上有些奇奇怪怪的。如今,她看出来了,靖南有话想跟她说,她甚至隐隐感觉到靖南将要跟她说一些什么话。
晚饭后,母亲去大哥刘争金家里去了,说是让刘争金去刘宗发的坟上烧些纸钱,告慰一下刘宗发,也跟刘宗发说一下小儿子刘靖南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如今,母亲不再硬要靖南给刘宗发上坟了,她发现只要靖南从刘宗发的坟上一回到家里来,家中必会出一些灵异的怪事,闹得鸡犬不宁。
堂屋里只剩下靖南和潘淑禾两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很静,静得让靖南觉得有些瘆得慌。
潘淑禾那双弯刀般的眼睛看了靖南一眼,又低了下去。
靖南感觉到原来那种震悚的滋味儿又回来了,但他想起了真慧教与他的方法,让自己镇静,片刻后,他深呼吸了两下,觉得情绪稳定了许多。他叫了一声:“潘淑禾。”
潘淑禾又看了靖南一眼,“嗯。”她应道。
靖南道:“潘淑禾,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其实这些话,我原本并不想马上就说的,可是不说,憋在心里,我觉得对你不好。现在要是不说,不知得过多久才能有机会对你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潘淑禾问道。
靖南说道:“潘淑禾,我原先就跟你说过,我不同意咱们之间的婚约。我还气得昏倒了几次。我想跟你说,我真的不喜欢你。你赖在这里,反倒是会耽搁了你自己的。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两人还是平平和和地分手,散了吧。”
潘淑禾听了靖南的话,竟然毫无悲伤,也没有表现出吃惊来,她很冷静地对靖南说:“靖南啊靖南,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会说出这些话来的。我是个算卦人,我只知道遵守婚约。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靖南道:“你是个算卦人,你还是个巫婆呢,你还好意思说,你还没差点把人给咒死?”
“哼,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个小鬼,你是心里在想着那个小妖精呢,我就知道是那个小妖精把你的魂儿勾去了,否则,你是不会跟我提出解除婚约的。再说了,那婚约可是按了大红手印的,板上钉钉子,你想赖可赖不了的。”
“潘淑禾,你为什么这么无赖呢,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小靖南,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不讲道理了?你们家的人为你和我订下婚约是要冲喜的;好,把喜冲完了,就想把我一脚踹掉?你这就叫作讲道理?”潘淑禾的一口伶牙俐齿一闭一露的,几乎让靖南招架不住。
“潘淑禾,你怎么赖上我了?”靖南问。
潘淑禾说道:“我没有赖你啊?”
“你以为天天住在我家里就能以假乱真了?你就是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咱们也不是夫妻。”靖南说道。
潘淑禾回击道:“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那我还真是就打算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了,不信你就瞧。”
“潘淑禾,我可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没指望你喜欢我,我心里明白着呢,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潘淑禾说道。
靖南说话的声气已经有些发抖,道:“潘淑禾,等我以后去上了大学,我就再也不回来了,你以后不就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
这时,潘淑禾却忽地一声笑了,说:“我娘我姐都给我算过命,说我就是守活寡的命,那我就在这里守呗?”
“那你就慢慢守吧,我去上我的大学去啦。”靖南道。
“哼,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也能考得上大学?”潘淑禾说。
“你的意思是,我考上大学,还得托你的福?”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是不是托我的福!”潘淑禾横了靖南一眼。
靖南一生气,走了出去。他没有回家。他想,上何处去度过这个夜晚呢?不知不觉的,他踱到了果树园附近,就进了坟园内,无意中遇上了钟老拐和刘豁嘴。他跟钟老拐说要跟他们二人搭伴住一晚上,钟老拐就答应了下来。
哪知到了后半夜,靖南因为被潘淑禾严重挫伤情绪而再度被恶梦魇住,又开始了梦游。没有了信大法师的灵符护佑,靖南一时无法从梦中脱身出来,于是就出了看坟的小屋,在一大片坟园里走来走去。
靖南在坟园里胡乱穿行,不时会有两三点鬼火从他的面前跳过,仙女姐姐瑞虹睁大双眼,注视着鬼火,提防他们中的某一点会来侵袭靖南。好在,鬼火们一跳一跳的,并没有对靖南做出任何滋扰。
然而一忽儿过后,却有一个人形动物跟上了靖南,这个人形动物却像鬼似的,也是一跳一跳的。靖南毫不知觉,仙女姐姐瑞虹却已经发现了,这是一个僵尸,她辨认了出来,这具僵尸是潘淑禾的瞎眼老娘脱胎幻化而成。
老雌僵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靖南,它心里没有忘记,靖南的体内是有着一个僵尸幽魂的,知道在关键时刻,靖南的灵力是不可思议的。可是老雌僵听着靖南的梦呓,心里却很是不爽。老雌僵自是看出来了,靖南正在梦游,且嘴里念念叨叨的,可是语言虽然混乱,却不时地咒骂潘淑禾。老雌僵心想看来靖南受那个长得如仙女般的妖女的迷惑真是太深了,它知道有朝一日,那个妖女必会重新进入她自己的美丽的僵尸肉身之内,而后与靖南永结姻缘,却将它的女儿潘淑禾扔到一边去。
听到靖南嘴里不时对潘淑禾发出的污言秽语,老雌僵忍不住了,虽然它知道一旦它问出话来就是对那个深藏着的妖女的挑衅,可还是问靖南道:“靖南,你跟潘淑禾不是订了婚约吗?你不是还按了红手印吗?潘淑禾对你可好哩。”
靖南却并未答言。
老雌僵心想倘若是潘淑禾在这里运用她的盗梦之术,就必能刺探出靖南梦里的所有真相,而且潘淑禾能够让靖南跟她一问一答呢。
听着靖南对潘淑禾的污骂,老雌僵心想潘淑禾你真是个贱命,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小白脸。它有些生气,就奈不住地抬起手朝着靖南的头上打去;不料它此时却忽然看到一团浓浓的雾气包裹住了靖南,当这团雾气散开时却猛地从靖南身上掉下一条花蛇,花蛇直朝它的脚下窜去,令它觉得小腿上一阵剧痛袭来。
“啊……”老雌僵大声叫唤起来,它知道它被这条蛇咬了一口,它猜想那条蛇可能是那个妖女幻化而成,赶紧急火火地转了身,朝着刘宗发的墓穴跳去;只是片时,一根彩带直朝着它抽来,缠住了它的一条胳膊,一拉,将它拉倒在地上。它知道它的灵力比妖女的灵力差得太远了,于是大声求饶:“仙女饶命,仙女饶命!”
当老雌僵爬起来时,却并未看到它惧怕的妖女的身影,靖南也已经远去了。
仙女姐姐瑞虹在教训了老雌僵后,没有对老雌僵下狠手,她要快快想办法把靖南从梦游中拉出来。她飞入了靖南的家中,为了躲开玄朴老道对她的追杀,她从靖南的窗户缝里进入,而后对着门,按着了信大法师曾教与靖南同时也是教与她的口诀,念了一遍,便将灵符揭了下来,而后飞速回了果树园,将灵符对准靖南的额头贴了一下,灵符发了的灵光瞬间激醒了靖南。
可是醒了的靖南竟有些迷怔,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到了哪里,像个白痴。啊,我是谁呢?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仙女姐姐瑞虹原路返入靖南家中,贴好灵符。还好,潘淑禾并未进入靖南的房间。她飞身回了果树园,重又遁入了靖南的体内,啊,靖南的思维立时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