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僵尸受惊之后,从被它侵食的猪身上立起身体,一双状如空洞却散发着幽光的大眼直视着圈墙外的六个捉妖人,并且在准备自卫。
小道士真慧再度大声喝道:“大胆僵尸,见我道法,还不快快俯伏在地向我求饶,否则本道定将你粉身碎骨,以正道法!”
“狂妄小道士,你师傅没教过你吗,竟敢跟老娘如此无礼?”僵尸对着真慧骂道。
了信大法师恍然悟出,这个僵尸仍然口齿伶俐且说的是当下语言,可见它成为僵尸的时间不会太长,竟然没有忘记曾学会曾使用的语言。听此僵尸的口气,应当是一个雌性僵尸。于是,好性子、一心想普度众生的了信大法师敲起了手中的木鱼,问道:“我倒想问你一问,你来自何方,为什么竟然变作了僵尸一个?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要害这如许多的无辜性命?”
“秃驴,你休要给我假仁假义!你难道看不见还是怎的,你没看见我只是伤害畜类性命而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吗?”僵尸骂道。
米阴阳觉得,这僵尸虽然嗓音粗哑,令人毛骨悚然,且时时张着血盆大口,但听其语音尾部,却竟能听出一丝丝熟悉的味道。他想啊想,忽地想了起来,僵尸语音的尾部与一个他曾谋过面的老卦姑太相似了。难道,这僵尸是那老卦姑所变?
因了坚信自己的判断,米阴阳便将心中所想对了信大法师耳语了几句,然后继续观察猪圈内的僵尸。
听了米阴阳的话,了信大法师问僵尸道:“我且问你,你何以如此快变成了僵尸?你为什么非要变成僵尸不可?今夜你遇见我,贫僧历来讲究的是为所有亡灵超度。我看,你还是赶紧归服于我佛,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速速投胎做人去吧。”
僵尸回言道:“老秃驴!我早就给你说过了,我没有害人性命。我只不过是吸了些树汁、草汁和畜血而已。我上辈子的心愿还没有了结,还不能放心托生为人或托生为畜。”
了信大法师听了僵尸的回话,暗叫一声:“不妙。”他忖道:“这僵尸虽成僵时日不长,但因了本身所具有的各种复杂灵力,加之成僵后食用树汁草汁及畜血,难保不吸收一些树精草鬼们的奇怪灵力,还有那么多的畜类魂之力的滋养,如此看来,这僵尸的道行是深或浅,一时还真是难以作出准确判断。”
小道士真慧却已经忍不住心中的火气了,他手执火把,对着僵尸念起了道家咒语:“精灵精灵,不知姓名;授尔五鬼,到吾坛庭;顺吾者吉,逆吾者凶;辅吾了道,匡吾成真;命尔搬运,即速便行;逆我令者,寸斩灰尘。急急如律令!”
经由小道士真慧念咒过后,此刻,果真可见平地上起了一股超级风力的旋风,打着转儿,挟裹着无数的雪团进入猪圈之中,迳直地旋向体态肥胖的老雌僵。
老雌僵竭力伸长脖子,口里吐出一口鲜血,只见那团裹着它的带着密密飞雪的旋风顷刻间止息了。老雌僵将双手弯曲成圆,高举过头顶,可见得竟有五色精光从十指间跃动,忽然间,陡地一跳,一轮环状五色火轮生出,其大如碗,喷射出强劲的光线,直直地射向小道士真慧。
真慧未料到老雌僵能有如此强的灵力,立于他身边的中年道人静仁急急拿出一面七色圆盘,才挡住了老雌僵发射来的五色强光,且将五色强光尽收入盘。
老雌僵怒道:“小道士,你还嫩了点儿。你休看老娘我为僵不久,但僵力却远在你道力之上,老娘为人时就食无数蛤蟆青蛙,来至地下广吸此间地力,将此处最好的风水之灵气全吸于我身,现在我的灵力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僵尸。做人时,我不是人下人,做僵,我也要做个僵上之僵!我告诉你们,这一地界的阴间,现在我是数一数二的僵尸,阎王爷说了,因为我会算命、卜卦,叫我在阴间为鬼们算命,我大权在握,凡与我相对的鬼们,我定会给他一个恶时辰,让他托生为人后坎坷重重,命途多难!”
说完后片时,老雌僵吼道:“就连你们这些个和尚道士死后成了鬼,也得听我的,否则,我会叫你们当牛当马,叫你们托生为人后断胳膊断腿或者成个傻子神经病!”
听老雌僵如此叫嚣,一贯慈悲为怀的了信大法师终于怒不可遏了,他怒摇手中的金刚铃,手握金刚杵,指向老雌僵,口中念出了他们天音寺的独家咒语:“叱陀你阿迦罗密俐柱,般唎怛啰耶宁揭唎。”
了信大法师身后的和尚则将了信大法师的咒语原原本本说出,以便更加痛击老雌僵:“如意轮宝妙难思,南方化生无畏施;心咒受持原形现,魑魅魍魉铁吸石……”
只见了信大法师手中的金刚杵放射出一道道金光,一道道金光直直地射向老雌僵,且那老雌僵顿觉得全身麻痛。老雌僵跳将起来,跳出了猪圈,一跳一跳地飞跑而去。
老雌僵夺命而逃,如飞一般。了信大法师和米阴阳年事已高,无法追赶,就连真慧、静仁和跟从了信大法师而来的两个年轻和尚竟也追赶不上,老雌僵身带着一层神秘的幽光,急急逃遁。
小道士真慧眼疾手快,将手中的七枚八卦钱用力向老雌僵掷去,其中三枚八卦钱正中老雌僵的背部,只见老雌僵的背上直冒出三道火花,同时听得老雌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一众僧道料定真慧的八卦钱定是将老雌僵伤得不轻,只是遗憾的是,老雌僵还是远遁而去了。
此时,米阴阳不必再悄言细语了,他叹息一声,道:“唉,那老雌僵果真是那老卦姑所变而成啊。”
“哪个老卦姑?”真慧问道。
“就是潘淑禾的瞎眼老娘啊,真想不到,她变了僵尸,竟然不再是瞎眼啦!”
真慧又问:“你说的潘淑禾,可否就是靖南的婚约对象?”
“是啊,是啊。”米阴阳答道。
了信法师、米阴阳以及真慧并不知道,潘淑禾的瞎眼老娘死后让儿女们为自己造了三座坟茔,一处明坟,两处暗坟。老卦姑生前就已经斟察了无数遍,那处埋葬自己肉身之处乃风水宝地,并且很适宜于肉身的保存,可让她的身体数年不烂,不毁;虽然身处阴间,却可依了她的灵力,保佑着她那些尚在阳世的子女后人。她在生前就已经打定主意,哪怕是到了阴间,也要弄清楚她的家庭为何哀败的原因,她要揪出何方鬼神弄得她一家人在阳世里不得安生、命运颠簸。
令她高兴无比的是,阴与阳相对,她在阳世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哪料想在即将进入阴间的一刹那,她变成了个明眼人,到了阴间,她成了个明眼鬼,且能看见别的鬼们看不见、看不透的好多东西。
在阳世时,她总觉得,她的小女潘淑禾要么是妖,要么是仙,要么是鬼,她让她最反感,也让她最喜欢、最疼爱,她死的时候,潘淑禾也让她最放心不下。
在潘淑禾的瞎眼老娘看来,她简直没有体会到死的滋味儿,她只是从阳间到了阴界,阳间与阴界的交接只是一霎那的功夫。到了阴界,她发现,她的肉体还活着,灵魂也活着,不同的是她到了阴界,与阴界里的那些鬼魂们相识相处,她到处受到尊重,多少鬼魂想请她为他们卜一个去往阳世的好时辰,以便将来能出人头地做个人上之人。
于是,当条件成熟之时,她给小女潘淑禾托了个梦,说她要去槐树庄去,凭了一身占卜的本事,还凭了阎王爷对她的器重,她就是到了槐树庄这地界,一样可以做个鬼上鬼,饱受鬼们的尊重和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