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弥漫,转眼入体。
洪子惜面色一变,周身再不能动。
紫气涌,如海浪,将他轻轻托着,送向远处床边。
“我敬你是个正直官员,不想伤你。”于兴南说。
他看着常乐,问:“我孙儿易之,是否为你所害?”
“是他害人不成反害己而已。”常乐镇定地回答。
“你身负大才,前途本来不可限量。”于兴南说,“为何妒贤嫉能?”
常乐笑了:“未看出于易之贤在何处,又有什么能。我只知道他进入那处神火天地后,便一直存着害人之心,更是害死了几百条人命。”
于兴南面色冰冷:“那其中的事,谁说得清?”
“总有悠悠众口。”常乐说。“幸存者四百余人,人人皆有心,皆有眼。于门主为何不去问?”
“何必问?”于兴南摇头,“便算真是易之不对,难道我便因此而不为他报仇?”
“人是我杀的。”常乐说,“与他人无关。”
“你认便好。”于兴南点头,“你终是大夏有名的才子,少年英雄,我总不会羞辱你。可怜我孙儿身死后,连一星半点尸骨也未留下,我却只能为他立衣冠塚,聊以缅怀,寄托哀思。”
“于易之身死,自然是他咎由自取,但也算是你害的。”常乐知道在于兴南面前,自己断没有还手之力,生死一线,全操于其手,所幸放开了,冷冷说道:“他的剑道来自于你,脾气秉性亦来自于你。你未教育好自己的孙子,使他有了一颗自私自利的邪心,这才是他的取死之道。”
于兴南久久不语。
“我会带你到易之坟前,将你挫骨扬灰。”他对常乐说。
“随便你。”常乐冷笑,“反正我打不过你。”
莫非与小草各摔在房间一角,此时挣扎爬起,想要出手,但紫气掠过,两人全身力量尽数被紫火封禁,只能再度颓然倒地。
“我说了,人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关。”常乐说,“您是前辈,又是高人,当不会滥杀无辜吧?”
“自然。”于兴南点头。
“这才是高人风范。”常乐一笑。
一记马屁,拍得不由心,但却是为了保同伴们的命。
蒋里靠在廊中破壁上,看着房间内诸人。
此时,外面的杀声已息,五位铁血军人一身是血,与洪天宇一同走上楼来,看到楼上情形,几人都是一怔。
于兴南没有回头,仿佛这几人只是一阵风,吹来便吹来,不须理会。
蒋里这时开口:“于易之人死身灭,不留片痕,自然不可能是死于乐哥的《剑客》诗之剑下。”
于兴南缓缓转头,盯住蒋里。
“是死于我手。”蒋里认真地说,“绝断剑意之下。”
于兴南的眼神于刹那间数变,然后变得更冷。
“你叫蒋里?”他问。
蒋里点头:“蒋厉之孙,蒋剑川之子,蒋门不成器的子弟,蒋里。”
“易之死于你手?”于兴南问。
“不错。”蒋里再点头,“他与贺卫勾结大妖符离,得了神火天地中妖族大阵之力相助,借大河白焰之力想要杀光我们,却被我以绝断剑意击散白焰,将他一剑斩灭成尘。这便是事情始末。乐哥的《剑客》诗虽厉害,但终不能将强敌肉身湮灭。于门主既然与家祖交过手,当知绝断剑意。人是我杀的,要报仇,来找我便好。”
于兴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多谢你说明。”
说着转身,向着蒋里而来。
五位铁血军人一身是血,仿佛从地狱走出的杀神,此时一步向前。
于兴南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紫气掠过,五尊杀神如同泥塑之像遇水一般,瓦解一地,化为血肉汁水,染红地面。
洪天宇面色惨白,踉跄后退,躲避着不断向脚下蔓延的血水。
“于兴南!”穆义于地上怒吼,“你敢杀朝廷军士?这是死罪!”
与他同来的部下有十数人,此时走上楼来的仅五人,不问可知,其他人皆已战死。
那都是他的同袍,他的兄弟。
逝者令他心痛,此时幸存五人在他面前身死,他眼睁睁看着却不能救,更是痛彻心扉。
“那将军日后便带兵来灭我剑星派好了。”于兴南说。
他慢慢走到蒋里面前,打量蒋里,缓缓点头:“依稀间,倒可看出些许蒋武神的影子。可惜你现在重伤不起,无法再用绝断剑意,于某却无机会领教这一招剑法了。”
蒋里心中一动:“当年家祖与你交手,未用此剑?”
于兴南沉默。
许久后自嘲一笑:“昔年纵横天下,人生未遇坎坷,一直顺风顺水,便自以为可以无敌于天下,便自以为可以挑战传奇。可惜,真是可惜。蒋武神与我交手,赤手空拳,不落下风,我只以为自己便有希望,到后来突然意识到蒋武神学究天人,武道诸途无一不通,与我交手,却未用剑术,这便是手下留情。”
他叹了口气:“我想逼他用剑意,他却以拳法将我逼退,虽不愿胜我,我亦无法败他。后来我明白了自己与他的差距,黯然离开,却又不甘心,于是才说武道之境我远不及蒋武神,但剑道之境,却未知高下。也算是故意吹牛,但他终未对我用剑,所以也算是实言。只是后来传诸江湖之中,渐渐变了味道,却成了我于剑道一途,更胜于他。初时我有些忐忑,但后来见武神门无人反驳,似是默认,便觉得也许真是如此。”
“人家不过是念你身具剑道大才,不忍消磨了你的自信而已。”常乐冷冷说道,“你还真以为自己便胜了人家?”
于兴南不以为意,缓缓点头:“这道理,近年来我才想通。很是惭愧。”
他看着蒋里,说:“但一事归一事。”
“所以你还是要杀他?”常乐问。
“正是。”于兴南点头。
“可对得起当年蒋武神对维护你剑道信心的一片心意?”常乐厉声质问。
“不重要。”于兴南淡然一笑,“后世传人已殁,便如断了将来的希望。人生于世,最大之痛苦莫过于此。生而无望,何惧声名?蒋武神若是心疼孙儿,来杀我便是,倒正好让我领教一番绝断剑意,便是死了,也是死而无憾。”
说着,望向蒋里,有紫气掠体而过,蒋里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紫火流动,缠绕他的神火宫,给了他力量,却是他无法控制的力量。
于是只能如傀儡一般,按对方意念行事。
“我们走吧。”于兴南说。
“大家保重,不必念我。”蒋里冲着伙伴们一笑。
“事情是我们一起做下的,怎么能让你一人承担?”常乐大吼,“于兴南,要带便将我也一同带走!”
于兴南并不回头。
“于兴南!”常乐怒吼,“无胆匹夫,要杀便将我也杀了!于易之与我们的冲突是因我而起,杀他我也有份!”
于兴南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你既然一心求死,那便来吧。想来易之泉下有知,知自己一条命能得两位天才性命赔偿,总也该能瞑目了吧。”
一道紫气疾掠而去,眼见便要将常乐缠绕。
却有人冷哼一声:“你那不成器的孙子算个屁?还想要两位大夏才子陪葬,真是不要脸。”
紫气掠来,撞上紫气,于是两两消散。
有胖大身影凌空而来,一屁股坐塌了一面屋顶,自上而落,落在屋中。
他穿一身花格衣袍,说不尽的张扬,有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却偏生留了一部大胡子,说话语声亦不如雷,倒有些温和,令人听着不别扭,看着也不别扭,但边听边看便觉别扭。
飘然落地,大袖一挥,用力地哼了一声,盯着于兴南,嘴里骂道:“真是个老匹夫!一把年纪来欺负几个孩子也就罢了,蒋武神当年算是对你有恩,你不知感恩还要恩将仇报,实令人不齿。你这般人品,怎么一路爬到的紫焰境?”
常乐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听着那熟悉的语声,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何人?”于兴南面向刘半月,语声低沉。
有剑意在眼中蔓延,随时将出。
“胡子叔!?”常乐惊愕大叫。
刘半月转头看常乐,嘿嘿一笑:“可不就是我?”
“怎么能是你?”常乐不信,“你不是已经……是我亲手……”
当初遭遇大妖符离,胡子叔全力出手相救,最终却不敌大妖死于自己面前。当时自己悲怒至极,因此脑海连通地球文明,转眼诵出贾岛《剑客》诗,这才重创大妖符离。
当时,自己亲眼见胡子叔浴血身亡,更曾亲手将他埋葬。
如今,他又怎么会起死回生?
而且看这架势,竟然有与紫焰境强者一搏之力,难道……也已晋级紫焰之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半月看着常乐,越看越爱看,越看越觉得喜欢,忍不住赞叹:“你这孩子,真是个人才,当初我只将流光弹之法打入你脑中一丝半点,不想你竟然自行摸索,便演生出流光画阵之技,不是天才,又是什么?简直比你胡子叔我还要天才啊!这样的天才,我怎么舍得看着你去死?”
“当初……”常乐激动中,仍忍不住问。
“当初只是骗你。”刘半月一脸惭愧,“是想看看你小子为人究竟如何,又想看看将你逼至绝路时,你会爆发出怎样的潜力。害你为我难过,真是对不住了……”
常乐看着他,半晌后,喜极而泣。
“你还活着……便好!”他哽咽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