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郡王府,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如流不息,因为二小姐从秦府回来了。
长廊上,一个碎花衣的丫头叽叽喳喳道“听说太子殿下要迎娶二小姐啦?”旁边的一个丫鬟轻哼一声,极为傲慢,“那是自然。”
“啊?那薏芳郡主,真的就不嫁太子殿下了?”惊呼还没完,丫鬟又是冷哼一声,“她?她算哪门子郡主?二小姐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也是位县主!”
旁边还有一名丫鬟从始至终未说一句话,见她俩都不开口了,才慢慢道,“好了,碧裙收收你高傲的性子。背后谈论主子,我们还没有资格。”
不急不缓的语速,平和得听不出一点怪异。那清冷的眸子,一抹杀意一闪即逝。
“碧柳,此言差矣。她又不是我们主子,顶多是个不受宠的破落郡主!更何况,高位不是谁都能坐得稳,恐怕一个不小心就跌得连我这丫鬟都不如!”碧裙不服气地说道,就连声音也刻意拔高了几分。
碧柳唇瓣微扬,眼中一抹算计得逞的光飞快闪过,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面上却是慌乱捂住她的嘴,微急的嗓音,低语:“碧裙,这话可说不得……”指尖带着清雅的香气,煞是好闻。
“放肆!”话还未完,一声娇喝声已打断碧柳。
碧柳急忙拿下手,拉着二人行礼,“二小姐。”碧裙和碎衣丫鬟吓得面色惨白,声音颤抖。碧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碧裙,唇边挂的冷笑掩饰得极为巧妙。
若不是阁主吩咐过暂且不动,就凭刚刚那些话,她早就杀了这碧裙!不过,那些失心粉,也够她受了。下次,可不是心如刀绞的痛能罢休的了。
再看这来者,头梳仙子双环髻,发挽杏色金步摇,一张漂亮瓜子脸,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若凝脂白,面如桃花红。着烟粉长衫而不失威严,绣三月桃花恰粉嫩娇羞;同色外衣罩,三千发及腰。好个灵动的古典美女!
这二小姐慕念霜紧皱柳叶眉,道:“碧裙,我倒是想知道,可是母亲给你的胆子,让你在这儿乱嚼舌头根!”语罢,扭头吩咐身后,“彩珠,给我掌嘴。”
碧裙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她可是郡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说两句都不能?“二小姐,奴婢是郡王妃的丫鬟,处置也得问过她吧?更何况,奴婢也是在称赞二小姐呀!”碧裙居然搬出秦婉舞来压慕念霜。
慕念霜也不气恼,只是温婉一笑地平静道,“虽说身为女儿是不该动娘身边的人,可碧裙你这般辱骂郡主,不惩不行。彩珠!”
“是。”身后的一名丫鬟出列,眉目间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素手轻抬,照着碧裙的脸扇下去,毫不留情。清脆一声响,碧裙半边脸浮出清晰的指印。碎衣丫鬟一看,吓得更厉害了。
“你是哪房的丫鬟?”慕念霜居高临下,问着。
“回二小姐,奴婢是,是四小姐的丫鬟……”颤颤怯怯的声音说着。
“四妹?我想起来了,你可是叫‘小荷’?”慕念霜想了会子,才开口道。紧接着又说,“那你就先回四妹院中去。下次可不许如此。”
小荷急忙应了声,福福身退下,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慕念霜打发走小荷,才扭头看看碧裙,对彩珠摆摆手,彩珠会意地退下。
“碧柳,碧裙就交给你了,你们互相帮衬,也好过些。不过碧裙,你,尤其是嘴……给我闭紧些。”
慕念霜吩咐着碧柳,目光却一直停在碧裙身上。那看起来毫无力量的手指,紧紧捏住了碧裙的下巴,迫使碧裙看着她,语气森冷。随后轻笑着起身,斜睨碧裙一眼,带着彩霞彩珠扬长而去。
碧柳轻叹一声,“碧裙,你以后还是少说些吧。”
“就凭她?”碧裙双眼横瞪,也不知是怨慕念霜,还是怨慕凌歌。
碧柳帮她顺口气,面上甚是无奈:“成了,快些子回去上药。”看着碧裙渐远的身影,她敛起关心,目光冰冷,不过是秦婉舞的走狗一条,就算是放着,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转身回院。“咕咕……”转过亭角,一只雪白的信鸽在碧柳头上盘旋,还轻叫了两声,生怕碧柳听不到似的。碧柳眉毛微蹙,伸出胳膊让信鸽停下,怜爱地摸摸它的头。素手微动,拿下纸条,浸在一瓶药粉中。
小心行事,郡王府有外客。
外客?怕不是这么简单。将纸条扔入另一个药瓶,碧柳放了鸽子,径直奔向霜苑。
慕念霜的院中,彩珠正指挥着一大帮丫鬟婆子,余光瞥见院口的碧柳,立刻变了脸,亲亲热热迎了上去,笑道:“碧柳姐姐怎的有空过来?”
碧柳自动忽略这丫头腻死人的微笑,亲昵地拉着彩珠的手:“没什么,最近天冷了,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得提醒你,多加点衣服。还有,多长分心眼。最近府中贵客可多着,没准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可要认真。”
“知道啦,我的好姐姐。”彩珠笑着将人送了出去,仍旧亲热的很,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真是亲姊妹呢。
看来府中不平静了。彩珠面上带笑,心中一沉,脚步是沉稳不少。妙盈姐连内力传音都不用了,可见府中有高手。眸光微变,看来自己真要小心了。
天色渐沉,残阳几缕,将天际染成血红色,与天中央的蓝交织,酝酿出漂亮的罗兰色,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不得不感叹,自然永远是技艺最精湛的画家,拥有最美的诗韵。
一只信鸽,洁白的羽毛也染了血红,正飞速飞向磬城。
凌歌他们自是不知,他们的马车还在缓缓而行,已至溯城。
月牙缓缓升起,皎洁无暇,夜凉如水。轻轻的风在耳畔低吟,宛若诉说着秋的思念。秋天在这稀疏的夜色中别有一番韵味。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又如一种久至百年佳酿的醇香。
月色是美,凤盛安却无心欣赏,反而面色阴沉,在雅间内踱来踱去,随后疾步到窗口处,烦躁地推开了窗子。凉风迎面而来,让他瞬间清醒不少。
要不要和殿下说?如果说了,殿下可能会立刻返回京城,岂不要将王妃和心儿留在这儿?如果不说,殿下事后知道了,绝对会魔怔的!
完了完了!都是你个死风泽,为什么现在把信息传给我呀?害得我左右为难!凤盛安头又疼起来了,让他怎么跟殿下说皇陵被盗了啊!而且还是先皇后的遗体被盗了!怎么办?
算了,还是早死早超生吧!抱着必死的态度,凤盛安就欲将情况告诉夜冰宸,然后随手把窗关了。等等,凤盛安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儿,又激动地把窗子推开了。
情不自禁地搐了搐嘴角,凤盛安无语地看着两个在楼下赏月的人,再一次地仰天长叹,天要亡我啊!现在跑去说这坏消息不等于送死吗?
万般无奈,凤盛安还是出了雅间,下楼。
“你也睡不着?”静冷夜,女子翩然转身,眉眼飞扬,嗓音似乎也温润成了月光。与夜色几分相似的紫衣飘飘,银纹流光,与这月景出奇的和谐。
“嗯。”身后,才出来的夜冰宸点点头,算是默了。看了看天穹顶一弯新月,他只觉得心中的思念似乎也淡如月,清如月,而记忆中的那个他牵挂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反而仍旧一身白衣,明如月了。
慕凌歌问了一句,就不再言语。自顾自走到花藤边,枫树下,轻巧落座于秋千上。发如墨泻,在月光下仿佛如泉流动。有一搭没一搭地蹬地,她的衣袖便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一双眸子蓄满足平静,淡雅了月色。
夜冰宸没去推凌歌,只是在一旁的石椅上坐着,用那双含笑如星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凌歌,唇角微扬的弧度,带着不同于这清冷夜的暖意,眉眼胜于月景。
“何事?”觉察到身后的凤盛安,夜冰宸微偏开了目光,问道。他的语调平稳,似乎心情甚好。也没有刻意避开凌歌,不知是因信任,还是因他母后的嘱咐。
他的母后,生前可总是反反复复念叨要照顾好凌歌。
凤盛安轻咳两声,道:“方才风泽那边传了急讯,说是……是……”
挑了挑眉,“说是什么?”
凤盛安暗叫一声不好,这语调微扬的“什么”可是危险性十足啊!但既已开口,他只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下说:“风泽说是昨夜皇陵中……先皇后的遗体被盗了!”
果然,此话一出,凤盛安就感觉周围的气压正急速变低,寒意森森入骨,冰得像寒冬腊月天一般。而正散发着冷气的,可不就是夜冰宸!
慕凌歌蹙眉,先皇后……可是名为萧晗悦……萧……容、冷三个姓氏……
抬头,眸子冷意十足。如此,那便一起回去吧。
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放肆。
风掠,万物寂静;衣动,心念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