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簌簌,苍穹如幕;月如弯弓,蒙蒙雾雾。云不止步遮新月,月不明人另滋味。
如纱月光下,深院清秋冷,花藤枫树寒。玄色衣角肆意零乱,再看这身着玄衣的人,一脸寒霜。额角的发丝因他垂头的动作而遮住了他的眼,从而看不清他的眸色,却知道他抿着唇角,一抹冰冷的弧度无声绽放。
影影绰绰的树影经夜风一拂,斑驳了一地月色。云朵一走,月纱便透过叶的缝隙,毫不保留地倾泻,洒在树下的他身上。淡薄的唇线动了动,终于是开了口。
“凤盛安留下,务必护好王妃安全。”语气平静无波,无半分怒意。至于巧心,怕是他不吩咐,这家伙也会保护好她的。语罢,一身嗜血的杀意是掩不住,气场全出,向周围压下来。空气似乎一瞬间被人抽离,压抑得让人窒息,四周骤然静谧,鸦雀无声。
“等等,”凌歌的声音打破沉寂,唤住了夜冰宸,目光坚定,“我也去。”
闻言,夜冰宸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过身,云淡风轻:“不必。”
如今封印已解,灵力修行一族一定有所察觉。更何况,太子那边怕也知晓了自己的行踪。
这一去,便是凶多吉少。将凤盛安留在这里,已是最好的抉择。做最坏的打算,也还有暗阁的人撑着。凌歌必须毫发不损,否则对不住自己的心,对不住母后生前的嘱咐。
思绪至此,夜冰宸才垂了眼,压下满眼的波涛汹涌。所以,你又何必跟去。
慕凌歌闻言,也不恼,“那成,我去顾家取极绝。”
夜冰宸眉峰凝皱,“不行,顾家的水很深,你呆在这儿就好。”
突地,“咕咕……”几声鸟叫盘旋在凌歌头顶,向四周弥漫开来。凌歌眸子一沉,在夜色中更加深邃,一身紫衣为她蒙上神秘莫测的色彩。小鸽子嘤嘤鸣了会儿,雪白的翅膀一敛一合,“朴棱”一下落在了树枝上。
抬起小脑袋,它血宝石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凌歌。然后偏了偏头,颇为深沉地思考了片刻。像是确认了什么,这才双翼一展,又“扑棱棱”地落在凌歌肩上。
慕凌歌拍拍雪鸽的头,拿下纸条。小鸽子这才满意了,扑扑翅膀,一下子窜上云天了。
垂眸扫了眼纸条,蓦地无言。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嘴,心底无限喜悦。双眸沾上神采奕奕的光,略带久违的酸涩,心尖又何尝不是。
笔迹婉约,借着月光明晰可辨,只是那内容,她等了近两年。
蓝溪隐水声。
隐沨,好久不见……
还未来得及欣喜,一缕微不足道的红烟消散于苍穹,紫烟花也动了动。
不好,这是紧急讯音!
夜冰宸将凌歌情绪变化看在眼里,道:“我的事不急,你跟我一道去罢。”话语中是不容拒绝的霸气。
语罢,旋即转身去了前庭,留给二人玄色翻飞的背影。
凤盛安自知理亏,摸摸鼻尖,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前庭,夜冰宸负手而立,袖中的指用力过猛,致使雪白的衣角碎得随风而逝。微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眸子定定地看这满天的飞絮,还是不自觉地泛起阵阵似水柔情的涟漪。
母后,再等舒尘一次,可好?舒尘相信您自有您的原因,只是这一次,容许舒尘的任性,容许一颗跳动的心。
淡淡收回了目光,给已经站定的凌歌一个眼神,他一个翻身,人已落在马背上,“灵力,切记不可在灵力修行者面前使用。”
嗓音淡淡,说出来的话也是至轻,似乎一不小心,就被这夜色吞没,稀释在月光里。
慕凌歌当然知道他说的灵力修行者,嗤笑一声,不过是师门罢了。眸光闪烁不定,她也翻身上马,萧皇后,绝对是师门中人。只是谁,有胆子挑衅老爹派来的人?
轻喝一声,马儿便撒开蹄子奔跑起来,只觉风声飒飒,混合马蹄踏在地面的“嗒嗒”声,一同在耳边响起。
长街长,却没得烟花繁,又何来人挑灯回看?只有商铺紧闭的门和守着点的打更人,守着这孤零零的长街。因此,这马蹄一阵,算也是添了些韵味吧。
发丝不时从耳际跃上脸颊,遮挡片刻的视线。二人却顾不得多少,便由它肆意洒脱。
不肖片刻,转了街角,就出了溯城。方才移步不久的云又经风一吹,绸缎似的拖出一层层波纹,再次遮住那轮弯弯的月。
四周静了下来,也听不见那打更人的敲锣声了,只有马蹄声声落入心坎。
暗处的人便动了。撘箭,拉弓,瞄准,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小心!”夜冰宸大喝一声,反手夹住了逆风的箭。借着昏暗的月光,那箭头青黝发亮,一看便是淬了毒的。
慕凌歌素手一扬,几枚花瓣迎风而上,生生将那箭矢拦腰截断,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树叶沙沙,接着又是一阵箭雨居高临下。夜冰宸眸子寒光闪闪,灵力一动,调动自然之力。叶片纷纷,直逼心口而去。树丛中的几个暗杀者还没来得及将手从弓弦上拿开,便一命呜呼,死不瞑目了。
还有几个低处的漏网之鱼,凌歌自不会心慈手软,紫烟花瓣一出,皆倒地无声。至于那暗箭,从各个角度飞来,逼得人毫无退路。只是对于凌歌他们来说,实是小菜一碟。
马蹄声渐远,空气中血腥味还没发酵,便已被风带得干干净净。
二人方走不远,只听原地一道娇笑,“好浓的灵气。”呵呵,看来是留不得了……
铃铛的清脆声响起,女子已不知去向。
这里发生的一切,凌歌二人一无所知。此刻,他们又遇到了麻烦。相对于上一波人来说,这次与它简直是天壤之别。因为,那夜色中的墨绿近青显示着他们灵族的身份。
一抹倩影奏起乐,琴声泣血,和着萧瑟风声,格外渗人。琴弦上蓝光幽幽,鬼火似的跳动。听了这毛骨悚然的琴声,马突然长嘶一声,止步不走了。凌歌二人对视一眼,利落地下马。一匹似乎是中了琴影,撒开蹄子狂奔,消失在阑珊夜色中。
慕凌歌见状,立即翻手,大片紫烟汇成屏障,隔绝了琴影。可琴声不断,周围的叶子也被对方调动了,利刃般刺来,企图穿透花瓣。
夜冰宸当机立断,玉指一动,墨玉长箫就贴在唇边。先是低沉的音调,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旋即音调转高,箫声渐响,每个音节都清晰可闻,颇有响彻云霄之势,乃玉珠飞跃的清越。
执箫而立,夜冰宸眸光一变,如浩瀚星空一眼望不到底,深邃莫测。指尖时起时落,箫音便低到最低,突然一个回环,音速骤然转急,恰似一江春水奔腾,携带者肃杀之意,直逼琴源而去!
琴声这会子也急了,高亢却失了节奏感,想必是受夜冰宸箫声的影响罢。凌歌实在是忍无可忍,这琴音简直是不堪入耳啊!当下空出一只手来,指尖一枚花瓣缠绕,想都没想便扔了出去!
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是那眸子里早已溢满不耐,我让你弹!
“叮——”这琴弦断裂的声音格外悦耳,那弹琴的人一愣,却忽视了夜冰宸箫音化形的风刃,偏过头吐出一大口鲜血,看向琴弦仍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这可是楚护法加注了灵力的琴……
耳朵免遭荼毒,凌歌轻松地扬手,大把紫烟卷袭,汇成绳索状,蛇似的游了过去。夜冰宸长箫一横,再现身人已在数丈之外,所过之处再无声息。可怜那弹琴的蓝境,血染古琴。
确认了没有漏网之鱼,夜冰宸才长舒一口气,拉过一旁的马匹,环着凌歌飞身上马。淡淡的兰香扑鼻而来,凌歌愣了会儿,才微微放松下来。
夜冰宸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环着凌歌。蓦地发现她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掉的无影无踪,轻叹一口气,眸子染上些许无奈,一紧缰绳,马儿长嘶停步。
慕凌歌又是一怔,正疑惑地偏过头,准备看着他,肩上一沉,温暖的气息环绕。“自己系好。”夜冰宸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随即耳边又是风掠过的声音。
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退着,夜风还真是凉的打紧。如果只是因为你母后的话而如此,那么大可不必。我毕竟不是她。
慕凌歌默了一会儿,终归是没把衣服还回去。
夜色渐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