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浓墨渲染,果真是个月明星稀的爽朗之夜。寒王府月光甚好,可众人都无心欣赏。这夜,注定不平静。
书房,灯火通明。“第三排左数第四个,第一层左数第五本;第四排……”慵懒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蛊惑,好听得让人心醉。而祸害的根源却是斜坐着,目光辗转在手中书本的字里行间,不时玉指轻动,随意翻着书页。慕凌歌见他如此悠闲,甚至不用看自己的情况,也不用四处翻找书本,心里微叹,这家伙究竟耳力有多好?记忆有多好?
突然,她瞥见了一本,目光就此停留。那本在最后一个书架,被遗落在角落里,呈黯雅的兰色,书梗下角是一朵墨兰,无名。只是它的主人似乎极为珍爱它,纵使落了灰尘,可还能见保存甚好。慕凌歌伸手,抚向它。
“夜冰宸……”她红唇启,唤着某人。谁知只听一下金属相撞声,暗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飞来。夜冰宸眸光一变,敛起舒闲,衣袍翻飞。箭刺得极快,慕凌歌紧紧抱住那本书,正欲闪躲,已被他从身后环住。
淡淡的兰香扑入鼻翼,她微愣,没想到他会救她。他掌风凌厉,打落最密集的暗箭。身影一闪,从箭圈的缺口窜出。随即身体贴着书架,顺势一滚,一排暗箭擦着他的衣袖险险而过,入木三分。然而他没有做任何停留,抱着凌歌转身落入榻上。只见原地,早已钉入许多暗箭。
慕凌歌立刻挣脱他的怀抱,讪讪道,“你没事吧……”然后道歉:“对不起,我……”“无碍。”夜冰宸眸子凝光,在光辉下忽闪忽闪的,不知所想。仅仅二字,断了凌歌的后话。“我只是想问一下,能不能看看……”她自知理亏。垂头,睫毛扑闪,宛如蝶翼。
“我知道,”夜冰宸眸底的无奈一闪即逝,小心翼翼地拿出凌歌怀中的那本书,眼底温和不少,“这是母后的。”瞬间,静寂一片。气氛尴尬起来。“那个……你老爹还在外面,你不去看看?”慕凌歌抱着一堆书,碧波微漾的眼睛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格外美丽。为了打破尴尬,她随口问了一句,不急不缓地低头阅读,发丝倾泻,如上好的墨缎,流光溢彩。
夜冰宸没应,似是沉思。默了一会儿,才听他道,“嗯,一起吧。”慕凌歌眉梢一挑,指着自己,“我?还是算了吧。”他莞尔道,“有何不好?”好吧。从刚才那躲箭之法就可见:他绝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儿。不语,她无奈点点头,率先出门。殊不知,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
府门。“皇上还是请回吧。”凤盛安纠结半天,最终是学起了随影,冷冰冰地道。对不住啊,只是殿下真的是很忙。他出来时,王妃可是正在给殿下扎针呢。那针又细又长,想想还是疼啊。“凤盛安,刚刚那小子把太医赶走了,莫非你也要赶朕走?”夜寻旭眉一挑,心中甚急。唉,宸儿究竟如何了?
“不是,殿下不大舒服,已经歇下了。”凤盛安在心底默念,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朕就进去看一眼。”夜寻旭皱眉,丢这下人丢大发了。居然被自家儿子的守护者拦在了府外,真是,还有比他更悲催的父亲么……不过当务之急是看看宸儿情况如何。
“父皇,夜里风大,别在门口站着。”淡淡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夜寻旭险些潸然泪下。两道身影相拥而来,借着烛光,愈发清晰。灯火光影间,岁月才真正有了韵味。倘若醇厚的美酒,香气四溢。二人精致的容颜染上些许金红,绸缎光芒暗转,连带着发梢轻动,平添几分恬静。
夜冰宸周身的冰寒褪去后,携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反观凌歌,翻飞的是衣袂,飞舞的是青丝,潇洒不羁。夜寻旭怎么看,都觉得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凤盛安无语望天,直翻白眼,不是吧,殿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拆我的台啊,说好的兄弟呢?个骗子!
“凤家小子!你胆子可不小啊!”见夜冰宸无恙,夜寻旭松了口气,笑道。凤盛安白衣翩翩,皮笑肉不笑,拱手:“皇上谬赞了,臣胆子不是很大。”夜寻旭无奈,只得跟着夜冰宸进府。“凌儿哪,住得可还习惯?不习惯尽管和宸儿说。这小子没轻没重的,有什么……”喋喋不休,啰嗦等词语用在夜寻旭这一代帝王的身上,真是贴切。
慕凌歌揉揉太阳穴,忽视掉身旁某殿下阴沉的脸色,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怎么和自家老爹啰嗦功夫旗鼓相当!改天她一定要搭个擂台,让两位好好互相说说,好好地玩场唇枪舌战,胜负估计是分不出来的。邪气一笑,她看着身旁夜冰宸越来越差的脸色,不觉来劲儿。
夜风很大,撩起三人的发丝,寒意袭来。夜冰宸看着夜寻旭,阵阵暖意伴随他的话涌入心中。单薄的身影,他几乎是只着单衣,让夜冰宸眉一皱。解下披风,夜冰宸就势罩在夜寻旭身上,眸里的怒火掩不住关心。慕凌歌轻摇头,心微暖,还真是个别扭的人。
不理会夜寻旭的愣神,夜冰宸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向书房走去。可那背影,慕凌歌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落荒而逃……眉一挑,“皇上不跟上?”戏谑的语调,透露着缕缕欢喜,父子之间本该如此。夜寻旭眼睛亮了亮,险些大笑出声。“凌儿,叫‘父皇’!”心情可是甚好。
原来父母都是如此,他们或许不需子女给他们金钱,给他们物品。仅仅需要的,是微不足道的关心,为数不多的陪伴。他们付出了大半辈子,也不过是贪恋一份真情啊。
夜静了,是子时。送走夜寻旭,夜冰宸也不知是何滋味。想起之前的相处,如果不是有凌歌,他们之间就只剩尴尬。终归是介蒂未除,他不知如何相对父亲。母后成了他心中的坎儿,不是说好的不在乎,为什么在看到他那抹落寞时,心痛的很。注视夜寻旭的身影,直至消失于夜色中。
几个时辰一过,天就微亮。巧心心中颇为烦躁,顶着熊猫眼爬了起来,在王府里随意走走。不料,同样没睡的,还有凤盛安。四目相对,两人皆怔。“乔心,是你吧。”白衣潇潇,凤盛安眼中浮出些许悲伤,哪里还有平日里笑得没心没肺的狐狸样?“不是!”巧心偏过头,想从他身侧离开。
凤盛安却不给她机会,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为什么?”轻轻地笑了,无尽伤痛,他轻巧地从袖中摸出精巧的一截竹子,细看,竟是一块儿碧绿的翡翠!“心儿,我心,你不早就懂了吗?”似是喃喃自语,他不同于和风泽斗嘴的愉快,不同于期满皇帝时的无畏,仅仅是伤痛。
不待巧心反应过来,他指尖轻抚她的脸颊,缓缓凑近……透过层层绿叶,两道身影相依,隐约可见唇瓣相贴,明媚了满地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