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连佳考进了还算理想的高中,暑假里她们三个一起去桐城旅行,女儿的海滩和水上项目很好玩。
而更为重要的是在陶姐的怂恿下,董连佳不再称高秀琴为“秀琴阿姨”了,她改口称妈妈,这该让女孩儿更有安全感。
高中开学第一天,陶艺就帮佳佳好好打扮了番,她认为第一印象至关重要,要是第一天就能给同学留下漂亮的好印象的话,那以后的学园生活势必一帆风顺。
高中的生活也比初中丰富许多,有了更大的自由,视野也开阔起来,不知道董连佳背景的新同学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更不会再有人替她取哑巴这样耻辱的绰号了。
每周五的第二课堂她都很晚回来,有时候去唱歌有时候看电影,双休日也有同学打电话到家里来将佳佳拉走,然后在外疯上一天。
过去担心她会封闭自己的阴霾,如今看来是散了。这不得不归功于陶艺教了佳佳,如何打扮自己。
所以当开学半年后,高秀琴在书桌上瞧见那几封情书时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情书大意都是“天天想你,认识你太晚,要把所有的快乐带给你,一天不见你就魂不守舍”,巴拉巴拉云云。
高秀琴和陶艺商量这事,她怕孩子早恋可也怕孩子因自己的阻拦而回到自闭的模样。
两难之下倒是陶艺胸有成竹的揽下这事,高秀琴也知道她们两个瞒着自己藏了不少小秘密,但她也和陶艺讲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别有什么出轨的事。
这天春宴,森林公园烧烤游园一直开到晚上,高秀琴本来讲好在公园和佳佳碰头,但福利院有点事,一个孩子爬树摔破了头。
等到她赶到森林公园时已是火熄肉尽,只能闻闻焦炭味了。
托娅和两个同学还没走,看到高秀琴终于来了她露出松口气的笑容。
“妈你怎么才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有事耽搁了,你们烤完啦。”
“难道要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那你该等我啊。”
“我是等了,我只吃了两片……不对三片。”
“那还饿着咯?”
“嗯。”
“那再去找点吃的吧。”
两人走出公园沿街而行,方向大致是家的方向,从森林公园走回家的话约需一个半小时。
路上途径排档或小吃摊看见什么吃什么,酸辣汤、炒面、鸡翅,都是捧在手上边走边吃的。
高秀琴看到佳佳穿着比她实际年龄更为成熟的衣服,忽而感慨那个在坑洞中的小女孩,已长成女人了。
“这黑色裙子怪难看的。”秀琴故意说,“家里有黄的绿的红的,不都比这漂亮吗?”
“妈你不懂,黑的显瘦,我腿太粗。”
“腿粗不容易感冒发烧。”
“可不好看呀。”
“那个上礼拜给你写信的男孩子今天来了吗?”
“来啦,可我照你吩咐的,没理他。”
“我不是让你不理他,我是说要有分寸要知道那个度。”
“不就是别谈恋爱嘛。”
“知道就好。”
“妈你放心我不会的。”托娅诧异的一笑,那笑让人联想到不祥。
街上渐渐安静,肚子也撑饱了,眼前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像一片可怖的水泥森林。
走在那些桥下或水泥墩旁会令人不安,它们就像城市的蛆虫,在提供通畅时也带来破坏。
忽而一段高架桥下传来火光,火并不旺,像是篝火。旁边一个弯着腰的人影,是个女人正手捧一叠什么东西。
那女人呆呆弯腰良久,久的近似蜡像。
托娅和高秀琴奇怪的望着她,相距十几米的距离,风一吹,火苗舞动纷飞。
女人如有千言万语在胸口吐游,但最终她只是轻轻将什么掷入火中,望了几秒后转身离开。
“佳佳!”母亲叫一声跑过去的女儿。
来到高架桥下,由几块砖石围成的火堆里不紧不慢的吞噬着女人刚刚丢下的东西。
一时间如某种仪式一般,那东西的纸袋成焦成烟,露出里面厚厚一叠稿纸。
董连佳环顾四周,寻到根树枝将火堆里的东西挑出来,又用脚踩灭上面的余火。
她觉得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了,那力量——叫绝望。
或许托娅在那刹那瞧见了那名久久弯腰的女子的绝望,那绝望她也曾感受过。
“烧的什么呀?”
“好像是…小说。”
“不对不是小说,这是剧本。”
“剧本。”
“嗯,叫做……”高秀琴眯起眼,分辨烧了一半的字迹,“是叫《盲鱼》吧。”
“唔,是《盲鱼》。”
“讲什么的?”
“带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还好没烧掉太多。”
托娅吹着上面的炭灰,纸角还烫呼呼的,她将这叠两厘米厚的剧本捧在手上。
高秀琴将那团火灭了,一抬头佳佳已跑回街上,正在那儿挥着手。
她背后的路灯打来,由于逆光,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