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歌声,好听的歌声,十几个童音组成的歌声,为感谢养育他们的恩人而献唱的歌声。
歌声来自何方?被窗帘遮挡的微薄阳光,他们在唱些什么?很整齐的在唱。是中文,但因太整齐响亮而不明其意。
房淑亭睁开眼大脑昏沉,歌声停了,但她不认为刚才那是梦。
那不是梦更不是遥远的儿时记忆,刚才真有人在紧拉的窗帘外歌唱。
尚不知事时孤儿院的辅导员很喜欢搞这一套,好像辅导员的存在并不是为了孩子健康成长,而是为了让幼童们感恩及无休止的歌唱舞蹈表演节目。
你们是在许许多多“好心人”的帮助下长大的。
这样的观念如复一日,月复一月的灌输进脑子,反反复复的让房淑亭从小就明白自身的特殊性。
即,我唱歌我感恩,我是特殊孩子,我是不幸之子。
拉开窗帘阳光没有想的强烈,大概是太阳黑子周已经过去,地球得以喘息。她按着太阳穴让太阳照了会儿,一回头一个小小的影子吓了她一跳。
原来不是人影只是株盆栽植物,她神经质的还以为是小婴儿。
通过在孤儿院不停的唱歌跳舞,乃至后来的小品表演,房淑亭展现出两面的个性,她和孤儿院中的伙伴相处的不好,可一旦有演出就兴致高昂。
她讨厌那些虚情假意的“好心人”,可对表演本身充满兴趣。于是从小时候起她就憧憬成为一名演员。
她知道这世上是没有人可以依靠的,要想达成目标唯有自己努力。从小到大她没有一个朋友,陪伴在左右的,只有从脚跟处生出的,自己的影子。
当太阳很好的时候,她看着那影子许久,甚至看到发觉自己这影子都是与众不同的,那轮廓那深浅总像在昭示着什么似的。
有人说影子是人的魂魄,是真的吗?
拧开水洗澡,皮肤上粘乎乎的覆着层油,涂上香皂后油没了但却又觉得过于干涩紧绷。
怎么都不好,反正就是。
打煤气烧水,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和青椒猪肉馅的馄饨。包装上的图像进贡给皇上的御膳,长相甜美的妃子捧上琉璃碗,温柔的道句“陛下请用膳。”
而当打开包装要将饺子下锅时心中只想骂千万个“滚”。
不过“陛下请用膳”这句话房淑亭倒真说过,安史之乱时唐皇南逃,房淑亭演过个逃难宫女,端过一碗糯米粥给皇上,镜头在她身上停留过一秒,在后期制作中这段被剪了。
为了寻求演绎梦在那个还不算发达的年代,她守在名叫工人广场的地方,非戏剧科班出身的人只能在这儿才能等待当临演的机会。
无论酷寒炎暑只要经过工人广场,总能瞧见在紫藤花架下的那一撮人,他们在翘首以盼剧务的到来。
然而你走错了方向,走到头也不会有新的生活。
儿时坚定的演员梦,一天天的风化崩塌。最多的演出机会就是在太阳底下同自己的影子演对手戏。
有一天,影子和她演腻了,不见了,那与众不同的轮廓和深浅,也随之消失了。
不知由哪天起话剧热兴起,房淑亭面试了一个十二人的剧团,成功成为一名团长助理。
一开始还弄不明白助理的含义,干上段时间才晓得,助理助理就是“住到你家里”的一个职务。
但团长英姿华发,当时她也觉得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可讲到真正的工作却非参与演出,而是负责预定一日三餐,联系场地及愿意出资的资助方。
学校社区异乡,这个十二人的小剧团共排了三出戏,一年半后散了。
房淑亭对着饺子想起团长那年的英姿华发,他喜欢后入式,平均五分钟以内完事。
坦白讲加入这个剧团确实改变了房淑亭,至少让她对演员不再抱有幻想,同时也积累了订餐订场地,联系资助方的经验,也让她将其当作正式的工作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