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正亮终究没有挨过这个夏季,死亡就像由身体衍生出的影子般,紧紧贴覆着他。
高秀琴有着满满一脑子的思想准备,看丈夫意识日趋模糊,大小便不知,瘦的如干尸。
走完这一痛苦的过程后,医生形式上的抢救一番,然后宣告死亡。
大概是思想准备做的太充分了,高秀琴一时觉得丈夫的死同她这生见过的诸多病人的死并无区别。
她显得很平静,办理余下的手续。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早早出门搭上公共汽车,看着早已熟悉的街景。
当车开到第三个红绿灯时,她才恍然醒悟,丈夫已经死了,不用再去医院了。
那种感觉像极了毕业的学生,又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时忽然明白,自己昨天毕业了,永远永远不用再去学校了。
一份淡淡的哀愁中,还有种讲不清的失落。
回到家她瞟了眼时间,日本与中国有一个小时时差,她想在女儿午休时再打去这个电话。
电话响了数声,看见来电显示的女儿没有用日语打招呼,而是直接喊了声“妈”。
“你爸走了。”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十一点钟。”
“……”
“你如果不忙的话,回来一次吧。”
“嗯,我会回来我请假回来。”
“唔。”
“妈你自己也当心点。”
“我知道,我没事。”
两人都不想就此挂电话,但都想不到再讲些什么,就连一句“饭吃了吗”都问不出。
挂了电话,女儿答应回来,好歹让高秀琴感到安心。
毕竟女儿也年近三十,再也不是过去厌恶母亲的小孩子了。
她愣愣的在客厅坐了许久,直到日暮西沉才想起似的整理卧室里丈夫留下的衣物。
这些衣物自从丈夫入院后便再没拿出来穿过,可却偏要等人走了后才去整理,是怀着一份他还会平安回来的期待吧。
但那些我们认为迟早会回来的人,都永远不会再见了。
接下去的日子开始变得忙碌,丈夫死后的财产、公司的管理,殡葬的安排,诸多事情似乱麻般的纠缠在一起。
但这种“纠缠”倒让人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对着仅有自己的屋子,暗自神伤了。
丈夫的公司已初具规模,现在由堂弟管理,对于这个堂弟高秀琴很放心,公司交到他手上也并无担忧。
葬礼前的一星期女儿从日本回来,她并没事先打电话告知,也是不想让母亲来接机。到家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在家对面的茶坊点了杯泡沫红茶后一直坐到街灯亮了,才看到母亲提这个食品袋出现在视野中。
“妈。”她后面一叫,高秀琴吃惊回头。
辜卓萱穿一件米色外套,系一条褐色丝巾,背着双肩背包,没有多余行李。
“你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给我。”
“不想你去接机,怪麻烦的。”
“哦,那等很久了?”
“没有,半个钟头。”
“快上去吧。”
转入家中,整个家一如既往的干净,印象中母亲不管多累都不允许家里乱糟糟的。
“妈袋子里是什么?”
“宫爆鸡丁,菜场门口看见人家在炒,很香就买了份回来。”
“当晚饭吃?”
“嗯,你吃了吗?冰箱里还有饭我蒸一蒸。”
“好啊,我来吧。”
“你来?”
“蒸个饭有什么难得,你去帮我把以前的内衣内裤还有睡衣什么的拿出来,我什么都没带呀。”
“哦不用拿,都在你房间里没动过。”
“那好吧。”
将饭放进蒸锅又加上水,高秀琴将宫爆鸡丁倒进碗里,一股香辣香气惹得她忍不住又凑近闻了闻。
女儿回来让她很高兴,而且两人都平静的接受了亲人的离世,住了这么长时间医院,受了那么多苦,死……于他来说是种令人高兴的解脱。
母女俩在桌边就着宫爆鸡丁吞饭,女儿先打破沉默。
“妈你刚才去哪了?”
“火葬场,在那里办了个殡葬一条龙。”
“一条龙?”
“就是方便,从订殡仪馆到饭店再到墓地,那些人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也是,这么多事自己跑的话太累了。”
“嗯,嗳还要不要饭?”
“我饱了。”
“哦,那现在工作怎么样?”
“满累的,不过学到很多,我现在还在试用期,等转正以后会好的。”
“嗯好就行,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