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现在供职一家国内驻日本的报社,这并不是轻松的工作,但却符合她从小就要强独立的性格。
女儿其实心里也明白,小时候家里要不是有个扮黑脸的母亲,那她恐怕会被当成一家之宝般的宠溺,从而失去目标与理想。
从这点上来看她过去很讨厌的母亲,今日却多了份感谢。
而过去宠爱自己的父亲,今日则添了份责备。不过她还是很爱父母,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父母都很称职。
晚上洗了澡与母亲又在客厅聊了会儿日本生活,九点回卧室,这个属于她的房间仿佛过多少年都一样的一尘不染,被褥像在夏末刚晒过,有股淡淡的阳光香味。
葬礼的相关事宜都由殡葬公司负责,高秀琴陪着女儿将丈夫生前的衣物烧了,舍弃已不必要的日常用品。
到了葬礼那天女儿捧着父亲遗照坐上大巴,车上的亲朋好友有不少是她多年未见的,几乎都认不出的人物。
来到殡仪馆的常青厅,工作人员还在布置。亡夫的遗体经过化妆躺于棺木中,从地下的停尸间经由电梯直达而上。
高秀琴接待到访宾客,女儿则安静的陪侍左右。
所有人都相对平静,没有过多的感伤。时间一到丈夫的堂弟在前面念读悼词,将辜正亮一生的拼搏与奋斗讲述一遍。
高秀琴垂头静听,想来丈夫确实是个称职的父亲,称职的老公。他从不在外沾花惹草,大部分时间都奉献公司,稍有空闲也都给了妻子女儿。
他最快乐的时光恐怕就是一家人的出游,无论去到何处,即便只是三个人逛逛家附近的超市,他也会显得满足。
这样的丈夫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默哀过后哀乐响起,此时才闻见几声啼哭,最先哭的还是在身旁的女儿,她抓着母亲的人站在棺木旁,见被鲜花围绕的父亲还微微带笑。
高秀琴也掉下泪来,想要去抓丈夫的手,却被一旁的工作人员阻止了。
隐隐的哭泣伴随哀乐,众人绕着棺木而行,女儿哭的比母亲更伤心,但她并不晓得母亲在父亲住院时,已黯然流泪多少次了。
送走一个相伴几十年的爱人意味着什么,高秀琴此时还不知道,心中除了难过还有份空荡荡的感觉。
或许在今后的所有时间中,这份感觉都会充溢在全部的生命中。
寂寞将远比伤心恐怖,啃噬遗属的灵魂。
在火葬场千度的火焰中,爱人成为骨粉,浅白色的烟雾从高高的烟囱飘出,高秀琴拿着捡骨钳,将丈夫的骨灰装入木盒。
女儿在不远处看着母亲小心的挑骨灰的模样,又哭了一次,就算母亲此时已不哭了,但她的背影却是如此忧伤。
盖上盒盖即用布裹起来,随之带回家放在遗像下,等到冬至归入坟墓,入土为安。
两人在街边走着,殡仪馆附近拦不到车,走过两条街一家旅行社门口正派发广告宣传册,他大概没注意到高秀琴手上捧的东西,宣传册递了上来。
女儿拿过翻了翻,忽而别有意味的说:
“原来现在旅游那么便宜啦。”
“是嘛,多便宜?”
“比日本便宜多了,妈有没有兴趣?”
“我?”
“是啊你也退休了,多出去玩玩也没什么不好。而且现在不都有什么老人团,退休团,都是同龄人也能多认识朋友。”
“怪吵的,那些老头老太,我不喜欢。”
女儿总算拦到辆车,在车上仍继续看着宣传册,像是要帮母亲规划一次旅行。
回到家小心放好骨灰盒又点上香,女儿在厨房用冰箱里仅剩的材料做了鸡毛菜汤和番茄炒蛋。
母女俩边看整点新闻边吃,吃过后又先后洗了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