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狗回到老馆子,时髦的说法,现在叫总店。看见狗嫂穿个花围腰坐在柜台背后数钱。见张二狗回来,狗嫂连忙问装修的情况。张二狗说牌匾弄不上去,晚上准备找个车把沈景冰拉起去帮忙焊个架子。然后给狗嫂说起请客打算把李琳妈老汉请来的事情。狗嫂一听,说要不要得哦?那个P恶鸡婆脾气大得很,现在生意越做越大了,一冒火哪个都不留面子。你莫吃饭那天看见沈景冰了,一掀桌子打起来的话,就霉翻了哦?张二狗想想也是,要是办喜事打起来了要遭霉,迟疑了一下,说,老子给给沈景冰承诺过的要帮哈他的忙,反悔了又不好得。狗嫂犹豫了一哈,说,想哈再说。
下班之后,沈景冰给妈老汉打了个电话。知道他们已经平安到家了,沈景冰也放下心来。晚上九点多钟,张二狗喊装修公司的熟人直接把东西拉到四公里,自己开车去接沈景冰。在李家沱公路边,张二狗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张二狗一脚把二手捷达刹在路边,喊了一声“神经病我儿”。沈景冰一看笑了,拉开车门坐上来。沈景冰看了一眼张二狗,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半截脑壳藏在毛领里。沈景冰说,耶,张总,发了哦?张二狗笑着回答,发个**,一天累得像条狗一样。沈景冰不无羡慕地说,大哥,晓得你累得很,不过总算是熬出头了。不像我,还是哈起的。张二狗说,说些啥子哦,你嫩个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
两个人东说西说的,到了四公里,装修公司的车子已经停在汽修厂门口了。沈景冰和张二狗走进去,一盏两百瓦的大灯泡挂在院子中央,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台焊机孤零零地摆在院子正中央。值班的老头沈景冰都不认识,可能是后来的。对他们说,老板交代了,用完后把机器搬到库房去。沈景冰环视了一下四周,感叹时光流逝,物是人非,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昨天才从这里出去一样。
沈景冰对张二狗说,你喊他们把材料搬进来。说完自己开始准备工具,接好线,把面罩、焊工手套都准备好。张二狗把一把不锈钢焊条递给沈景冰,沈景冰抽出一根在焊把上夹好,在垫板上戳了几下,火光蹦出来。装修公司吴老板也来了,是张二狗的熟人。把一张简单的图纸递给沈景冰,沈景冰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忍不住想笑,心想:恁个简单一个东西还用得着画图咩?沈景冰拿出随身带的塑料口袋,把一件旧衣服拿出来套在身上,开始工作起来。院子里面很快弧光四射,整个架子大约用了半个小时就焊好了。有焊工基础的张二狗看了看鱼鳞状的焊缝,啧啧地说,专业水准就是不一样。沈景冰一边脱衣服一遍说,嫩个简单,你以前不是都会焊都嘛?张二狗笑起来,说,我那个技术是Y的,焊点碳钢还可以。旁边的吴老板也一直在旁边看着,突然问沈景冰,兄弟在哪里上班呢?沈景冰说,跑快递。吴老板大吃一惊,问沈景冰以前做过焊工?张二狗替沈景冰回答说,我兄弟伙以前在船厂搞精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沈景冰转过头看着张二狗一眼,笑着对吴老板说,他日白。吴老板笑了一哈,说看你的手法和焊接效果,感觉兄弟技术确实不一般哦?沈景冰谦虚地摇了摇头,没做声。吴老板接着问:平时有空没得嘛?沈景冰说,干啥子?吴老板说,我那点平时需要焊的小东西多得很,有空的话可以来帮个忙噻?沈景冰心想,老子昨天还在想,如果有来生,要变一床铺盖,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在挂起晒太阳。回答说,可能不得行,平时太忙了,只有晚上有点时间,说完收拾好东西,去汽修厂厕所撒尿去了。吴老板和张二狗站在那里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后,就赶紧招呼丘二把架子搬上车走了。
张二狗和沈景冰收拾完东西,把工具一样一样点给看门的老头。张二狗问沈景冰要不要去喝个夜啤酒?沈景冰说算球了,冷得很,赶紧回去躲到铺盖窝躺到。两人开着车走了。在车上,张二狗一边开车,一边问沈景冰耍朋友的事,说刘三这个P胎神今天打电话把老子日决了一顿,说我害了你。沈景冰笑着说,没有啊,感谢你都来不及。张二狗一边偷看沈景冰的脸色,一边说,兄弟,我也觉得你那个朋友耍得悬吊吊的,万一打倒了啷个办呢?沈景冰笑笑,说没得啥子,看运气。张二狗一听,也不好说啥子,就说,也是,打麻将也要摸到最后一张,说不定有海底捞月的机会呢?沈景冰听了,哈哈哈的笑起来,不过还是有一缕心酸掠过心头。到了李子坝分手的时候,快十二点了。张二狗把车停在路边,看着沈景冰情绪有点低落,一贯喜欢搞笑的张二狗拿出手机,对沈景冰说,兄弟,莫嫩个悲观,读个段子给你听。沈景冰有点好奇,张二狗在手机上翻了一阵,开始读:
一个东北监狱的囚犯,身陷囹圄,短短几个月内泡了七个妞。竟能在警察值班室睡警察的老婆。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人家根本没编织高富帅的谎言,而是坦诚以囚犯的身份,让情人带钱到监狱。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经济不好、业绩难做?我们不要为失败找借口,要为成功找方法。
沈景冰前段时间在网上看见过这件事,没想到有人把它编成这个段子。听张二狗读完,还一本正经说了声“兄弟,加油”,沈景冰笑得哈哈哈的。
张二狗突然对沈景冰说,吴老板是我以前的兄弟伙。现在家装生意做得有点大,原来是做金属饰品,啥子艺术铁门、艺术栏杆之类起家的。刚才你去莴尿的时候,他给我说你的电焊技术很厉害,说一直希望找一个懂精焊的人去管他原来那个铁艺厂,工资可以谈。即使不得行,他说如果你有空的话,晚上也可以给他焊点东西,计件也可以,看东西的多少,每次给个一百两百的。早已把没日没夜上班当成生活一部分的沈景冰一听,心里习惯性地在一百两百的背后乘了个三十,想到如果以后买了车送件,七点多钟就可以下班,再打份临工,一个月不是多出两千块哦?想当一床铺盖的理想立刻烟消云散,赶忙说,要得,我考虑一哈。
其实真正让沈景冰有点动心的,不是那两三千块钱,而是听张二狗说吴老板让他去管一个厂。张二狗委婉的转达了吴老板的话。张二狗说,我也不懂哈,只是吴老板恁个说的。他说依你的技术,去跑个快递,真的是浪费了。吴老板说你跑快递一个月也不过几千块钱,如果还有点能力会管人,能帮他管厂的话,工资绝对比跑快递高得多。而且关键还稳定噻。沈景冰想起船厂散伙饭那天晚上,李老头给他说过的话,心想,也许像李老头说的,自己需要的可以稳定的机会,真的来了。不过想到快递业务才刚上路,还是有点舍不得。记得上次吃饭,水獭也说过,要想办法安定下来。沈景冰觉得,送快递养生活虽然没得啥子问题,但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而在船厂半年,在李老头悉心指导下练就的电焊技艺,如果机会好的话,重抄旧业倒不失为一个真正的安生立命的好职业。
沈景冰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哈,也许在眼前利益和将来之间,需要做出抉择。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是李琳发了个短信,问明天有空没得?晚上下班后请她吃饭。等了半天,李琳没回。想到昨天李琳约吃饭没去,今天一天忙得脚板都没沾地,也没和她联系,要么生气了,要么已经睡了。沈景冰赶紧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旧衣服根本挡不住电焊的弧光,胸口和双臂开始有点火漂火辣的。沈景冰心想,要是去给吴老板焊东西的话,要他把一整套防护都要准备好才行。
辛苦的一天,带来愉快的睡眠。沈景冰太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