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穿一件蓝色毛领薄羽绒服,从自家的库房打理完家里的事情,低着头郁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初冬的重庆,小区的银杏树满是黄叶。几个老太婆拎着买菜的口袋,在树下的草丛里面捡银杏果,有个老太婆还抱着一颗树子还在摇。叽叽喳喳家长里短,内容不是麻将就是坝坝舞,兴高采烈的。真的像网上说的:重庆老太婆,最球懂生活。上午去爬山,下午打五角,车上还在吵,下车又在约。李琳突然有点羡慕她们,自从连续两次见到沈景冰后,李琳心里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悲伤。听见老太婆愉快的说话声,都想一哈老球了算了,免得恁个多烦恼。
搞不清楚这辈子遇到沈景冰这个男人是运气好呢还是霉起冬瓜灰了。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像尼玛个神经病一样——明明两个好好的,转眼就不见了;马上就要绝望了,不想再理他了,他又神戳戳的冒出来,瞬间让散伙的心烟消云散。差不多一个多月没见面了,沈景冰看起来还是原来那副玩世不恭的老样子。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咋一看有点猥琐的男人,和他说不了几句话,就觉得各种喜欢涌起来。隔着桌子和沈景冰说话,好像身体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想狠狠地把沈景冰日决得狗血淋头,甚至还想给他龟儿几耳屎;另一个却好想扑过去把这个哈子男人抱到起,伤伤心心哭一场,给他说分开这一个月,自己无休止的想念和担心失去的哀伤。就连和沈景冰说话,心里也分裂得厉害——很想问下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嘴里却喊他滚——像以前和沈景冰一起看的《憨豆特工》里的憨豆,被药物和意志力同时控制的躯体,右手想开枪杀人,左手却死死拉住右手的衣袖。
尽管这段时间把刘鹏、张慧云他们劝自己的话,还有妈妈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想,却说服不了自己。虽然也知道他们说得有道理,举个简单的例子,沈景冰那个节约,简直令人发指:明明喜欢吃肥肠面,却永远只晓得点一碗小面。要是知道自己一天到晚都在网上买东西,将来单凭这一点都会角裂。但放弃一段感情,同样也是人这一生最难的事情之一。人的感情是种特别的东西,根本就看不见、摸不着,但一旦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早已像病毒一样,进到人的血液里。想把它抠出来,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尽管他们所有人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对李琳而言,和沈景冰在一起的那种安全和轻松愉快,像毒瘾一样,在每一个独自寂寥的夜色里,无法抑制地发作。一想起真的要和沈景冰分开,尽管自己不炒股,但一种“割肉”的感觉就涌上来。
人的一生,从父母那里,要么学到相同的东西,要么完全相反。自从开始思考婚嫁,李琳就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高高兴兴度过一生。不想像父母那样,一辈子吵吵闹闹,为了钱伤透脑筋。李琳从来没想过家里有钱的事情,觉得自己也是个勤快的女人,即便靠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对求未来的男人基本要求,就是和他在一起,必须要谈得来,要觉得愉快。记得有一次和沈景冰在工人村闲逛,看见电杆上一张征婚启事,内容大致是:女的,三十来岁,前夫香港富商,因久婚无子而离异,有车有房,手头有一大笔钱。现在想找个男的,基本没要求,只要对女的好就行。还有只要一结婚,就可以给男的几百万。当时俩人笑嘻嘻地看着这张脑壳进了水的骗子广告,沈景冰一边念一边说,好像我符合条件。李琳当时笑着问为啥子?沈景冰说,你看,这女的啥子都不缺,唯独缺感情。而我正好啥子都缺,就是不缺感情。李琳当时听了笑得跟什么似的,说,那赶紧去应征。沈景冰说,算了,别个恁个有钱,万一遭蹬了就遭白睡了。李琳笑着在沈景冰背上打了一坨。今天突然想起这事,居然感觉按照屋头的人的说法,沈景冰还真的是除了感情啥子都没得。今天又路过那根电杆,李琳想起这件事,忍不住独自笑声出来,不曾想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在招呼她:
“妹儿,回家吃饭咩?”
李琳抬头一看,二婶,穿一件深色的大衣,半截后脑壳都掩埋在衣领长长的红色毛领里。手里拎着一包排骨,满脸倦容,阴沉着脸望着她,眼睛都是肿起的。李琳赶紧扭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回过头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回答说:
“对头,回去吃饭。二婶,你买菜所?”
“对头,屋头小娃儿早上说想吃红烧排骨,我去买了点。”
想起前晚爸爸说二婶家打起来的事,想问,但没好开口。没想到二婶主动说起来。二婶说:
“你妈妈都还在我家头”
李琳点了点头,问:
“二婶,你们啷个了嘛?”
二婶眼泪一下从红肿的眼眶里掉出来:
“那个P哈子,回来说要离婚,拿一百万给我们,要把娃儿带起走。我们不干,就吵,后来老头忍不住了,就打起来了,结果把老头打到医院去了”
李琳听了脑壳一阵晕眩,完全不知道说啥子了,只好就恁个木痴痴把二婶望倒。
“老头本来就有高血压,这哈不晓得啷个得了哦?”,二婶一边低声哭一边说。
李琳回过神来,连忙问:“叔叔现在好点没得嘛?”
“好个屁呀,还在西南医院躺起的,话都说不出来”,二婶一边回答一边抹眼泪。
“我妈妈还在你屋头咩?”,李琳突然想起来。
“刚刚回去了,昨晚上也哭了一晚上”
李琳听了心头一阵乱烦,心想妈妈肯定是本来去劝架,陪哈二婶。两个老太婆一个哭哭啼啼,另一个想起各人屋头的事,也跟倒哭。想起妈妈刚刚身体才痊愈,这么一搞,莫把老毛病又搞出来就麻烦了。心里这么一想,就着急起来,和二婶随便说了几句,转身赶紧往家里跑。回到家,爸爸还在厨房做饭。妈妈的房门紧闭着。李琳问:
“妈妈呢?”
爸爸阴沉着脸,指了下屋里,说在睡瞌睡。李琳问爸爸,妈妈没得啥子吧?爸爸回答说,看起有点恼火,黑起块脸,回来把门关得“咚”的一声,连吃早饭没得都不敢问她。李琳走过去,本来想敲门问一声。走到门口,想了一哈,停下来,转身就往门外走。爸爸在身后问走哪去?李琳没回答,然后爸爸喊,在不在屋头吃午饭?李琳还是没回答,穿好鞋就往外走。冷风呼呼地吹在脸上,李琳觉得一阵寒意笼罩全身,一阵从未有过的绝望从心里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