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子坝快九点半了,沈景冰停好摩托,背起鼓鼓囊囊的一大包白天在超市买的东西一口气冲上楼。打开门,爸爸妈妈笑吟吟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妈妈问沈景冰饿了没得?赶紧来吃饭。爸爸也说,他专门去买了一瓶酒,今天晚上两爷子好好喝一下。想到父母明天就要走了,沈景冰有点难过,仿佛高中在外面住读时,偶尔父母来看自己后又要离开的心情,真是非常舍不得。沈景冰把吃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凳子上,妈妈一看,责备说买这么多东西,花些冤枉钱干啥子?沈景冰笑了笑,把衣服和保暖鞋拿出来让妈老汉试一哈,说要是不合适明天早上去换还来得及。妈老汉一听,虽然嘴里还一边说着“我们有衣服,又去花这些钱干啥子”,一边又赶紧走过来,试的试衣服,试的试鞋子。最后老两口欢天喜地的你望我我望你,高兴得合不拢嘴。最后居然都很合适,沈景冰也松了一口气。试完衣服鞋子,沈景冰和爸爸在饭桌前坐下来。妈妈赶紧走进厨房,先把汤端出来,然后拿出两个酒杯,让两爷子也喝着,自己开始热菜。沈景冰给爸爸到了一大杯白酒,也给自己到了一杯。正要喝,妈妈走过来喊停,拿出一个勺子,给两爷子舀了一碗汤和猪脚、藕,说先喝点汤再喝酒。两爷子笑起来。妈妈很快把菜热好端上来,一盘腊猪耳朵炒蒜苗,一盘素菜,一盘花生米。沈景冰赶紧招呼妈妈来吃。三个坐在一起,虽然大家表情都很轻松,但心里却充满不舍——离别,人生永远的枷锁。
“老太婆,你也整一杯噻?”,爸爸对妈妈说。
“我不喝”,妈妈笑着回答。
“来哟,来哟,今天晚上你也喝点”,爸爸说,然后转身对沈景冰说,“娃儿,去给你妈拿个杯子”
“妈妈得不得行哦?”,沈景冰笑着问。
“得行,得行。年轻的时候把老子都喝翻过的”,爸爸回答。
“日些白”,妈妈笑着说。然后走进厨房,自己拿了个杯子出来,倒了小半杯。
爸爸端起杯子,说,“娃儿,来嘛,我们一家人整一哈”
三个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沈景冰问妈老汉今天出去耍没得?爸爸说和妈妈一起去洪崖洞耍了一天,走惨了。沈景冰问好不好耍嘛?爸爸说,好耍是好耍,就是啥子都要钱个。沈景冰和妈妈听了笑起来。沈景冰问妈妈到重庆耍这几天有啥子感想?妈妈说,城里当然条件比老家好太多了,只是在这里生活不容易,不管啥子东西都太贵了。沈景冰不以为然地说,钱可以慢慢挣噻。爸爸点了点头,说,我们这次来看了哈你,觉得既放心也担心。沈景冰问为啥子呢?爸爸说,我们看你工作很辛苦,担心你身体吃不消。放心的是我和你妈妈都觉得你长大了。沈景冰听了笑起来,说,耶,老汉,你怕好多年都没表扬过我了哦?妈妈听了笑了,说,自从你上回回来以后,老汉到处表扬你。沈景冰听了笑嘻嘻地说,等一哈我要拿张纸来把老汉的表扬都记下来,免得他以后冒了火反悔。妈老汉都笑起来,爸爸说,进步了就该得表扬噻。说完爸爸又端起杯子喊喝酒。妈妈说先吃点菜,不要光喝酒,伤胃。于是大家又吃了几口菜。妈妈对沈景冰说:
“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如果以后你需要买房子,我们会把家里的钱都给你”
沈景冰听了,说以后再说吧,目前用不着。妈妈笑着说,现在就该考虑了,万一耍个朋友要结婚,没得房子哪个女的会跟你嘛?沈景冰把公租房的事情给妈妈说了一下,妈老汉听了睁大了眼睛,问还有这种好事?沈景冰笑了,说明天就准备资料开始申报了。爸爸感慨地说,你舅舅他们还一天说城头勒不好那不好的,你看哈。沈景冰和妈妈都笑起来。妈妈说,这哈你老汉回去找得到理由和你们舅舅些提劲了。三个人又举起杯子喝酒。爸爸喝不了几口脸就红了,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对沈景冰说:
“娃儿,我们老了,现在也没得啥子要求,只希望你各人在城市里生活好就行了”
“你们不是看到了咩?我还是过得可以都嘛”,沈景冰喝了一口酒,笑着回答。
“这几天我们两个也商量过这些事”,爸爸说。
“你们两个商量啥子哦?”,沈景冰有点好奇。
“我们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妈妈有点抱歉地说。
“说些啥子哦”,沈景冰有点不高兴了。
“你看你舅舅的娃儿些,在成都上班,都是家里买的房子,但我们给你买不起”,妈妈说。
沈景冰听了有点急了,说:
“我喊你两个没得事下来耍,你两个东想西想些啥子哦。你们供我吃,供我穿,供我读书,把我都喂大了,还有啥子对不起我呢?我还觉得没挣到钱,没照顾好你们,对不起你们呢?你看嘛,明天你们走我都不能去送你们”
爸爸看沈景冰有点不高兴了,说,送啥子嘛送?我们早就看好了,出门公共汽车一哈哈就到了。沈景冰没理会爸爸的话,接着说:
“你们莫恁个想,我会好好工作,以后挣了钱还要养你们都嘛”
“我们只是有点担心你。城头生活太不容易了,看见你一天早出晚归的,还是有点心痛”,妈妈说。
爸爸端起杯子,和沈景冰喝了一口,对妈妈说:
“老太婆,娃儿说得有道理。担心是担心,莫担心多了就是了。哪个男的年轻的时候不辛苦嘛?”
沈景冰听了笑着对妈妈说:
“对头,你莫担心多了,我应付得过来。以后我在重庆安了家,你的孙子辈都是城头的人了”
妈妈笑起来,说,孙子辈?媳妇还不晓得在哪个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呢?
沈景冰笑起来,突然有点伤感。其实他好想说晓得媳妇在哪里转筋,只不过那个老太婆有点恶,现在还不晓得结果。心里觉得好遗憾,如果今天让妈老汉看见李琳就好了,妈老汉估计脸都要笑烂的个。
一家人就这么亲亲热热又恋恋不舍的一边聊天一边笑,出租屋的空气里,弥漫着腊肉和白酒的气息,让沈景冰觉得温暖。心想,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家庭,一定会好好经营一番。能和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对像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来说,其实也就差不多了。马云史玉柱毕竟是少数,如果人人都上了福布斯,估计也没得好大个意思,自己尽力就好了。一顿饭吃到十一点半,沈景冰酒足饭饱还喝了一大碗猪脚杆汤。沈景冰给妈老汉把明天去汽车站的路线千叮嘱万叮嘱,爸爸笑着说,说和你妈妈两个早都去走过一遍了。喊沈景冰不要担心,毕竟到大城市耍了恁个多天,也算是已经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沈景冰听了哭笑不得,想起来的时候两个嚇得恁个恼火,现在又跟没事一样了。妈妈则喊沈景冰早点去洗个澡睡觉。在洗澡间里一边脱衣服,一边听见妈老汉在外面收拾锅碗瓢盆发出的叮当声,想起自己明天很早就要出门上班,回来的时候妈老汉已经走了,又不晓得哪阵才见得到——洗澡的时候,多喝了几口酒的沈景冰眼泪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