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出租屋，一开门，沙发上的女鬼又蹦就起来。
张芸问沈景冰吃了饭没得？沈景冰说在外面吃了面的。张芸问啷个不回来吃饭？沈景冰说你一天神出鬼没的，等你的饭吃，饱一顿饿一顿的，要不到几天胃上全是砂眼。张芸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对沈景冰说，不好意思，昨天有点事。沈景冰突然感觉到点啥子，问：备胎回来转正了？张芸竟然脸红了——沈景冰觉得那颜色好熟悉——是以前每次嗨皮后，李琳脸上也有同样的颜色。沈景冰突然不晓得说啥子，想起每次那啥以后，李琳都会让沈景冰摸她又红又热的脸，问沈景冰“嫩不嫩？”——想起这些，沈景冰心里，立刻充满了悲伤。
“哎，来，我给你摆哈龙门阵”，张芸抑制不住兴奋，对沈景冰说。
今天沈景冰其实已经很疲倦了，对张芸说：
“大婶，深更半夜还要聊人生所？我有点疲倦，想早点睡”
“不准睡，别个想说话找不到人说，好难受嘛？赶紧过来坐倒”
沈景冰听了有点不舒服，觉得这个婆娘人是不错，但就是感觉不懂事一样，经常有点蛮不讲理。虽然也没什么恶意，但始终不像李琳那样，说话做事丝丝入扣，很体贴人的样子。于是很委婉地说：
“大婶，我确实有点累了，改天行不？”
“不得行，睡个屁。没听说过咩？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张芸不依不饶。沈景冰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说啥子呢？张芸重复了一遍，沈景冰大笑起来，问从哪里学来的？张芸说，读高三时，教室墙壁上标语写的。沈景冰说不可能哦？张芸笑着说，真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变态。沈景冰来了兴致，说我们高三教室也有标语，写的：不像角马一样落后，要像野狗一样战斗。张芸一听，“噗呲”一声笑起来，说你们那个标语好土哦。沈景冰说，高档的我们也有啊：进清华，和主席总理称兄道弟。张芸笑惨了，说，这也太不要脸了噻。沈景冰突然回忆起往事，叹了口气，说，看嘛，老子没进清华，现在只好和棒棒称兄道弟了。几句空龙门阵一摆，瞌睡也搞落了，沈景冰说，等哈肚子聊饿了你去煮面哦？张芸连忙说，要得，要得。沈景冰索性去泡了杯茶，往饭桌子上一搁，说，来嘛，大婶，聊人生。张芸也把茶几上的杯子拿过来放在桌子上，坐下来。沈景冰往张芸新买的红杯子里看了一眼，一杯牛奶，上面浮着几坨红黄色的东西。看上去很有食欲的颜色搭配，让一向好吃的沈景冰来了兴趣，问张芸是啥子？张芸说木瓜。沈景冰问好不好吃？张芸笑嘻嘻地说，不好吃，不过吃了可以丰胸。沈景冰听了大失所望，还有点不好意思。心想，这婆娘真的是，啥子话都说得出来。不过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张芸鼓鼓囊囊的胸，暗想，我靠，恁个大了还要丰？你的备胎兄弟伙晓得了该激动得哭了。
“大婶，你想和我聊啥子人生？”，沈景冰问。
“我不会和你同居很久了”，张芸笑嘻嘻地说。
沈景冰听了嚇尼玛一跳，心想，我们不是一直各睡各的素瞌睡咩？这也叫同居？这大半夜的，这婆娘说些话，尽是一惊一乍的醒瞌睡。沈景冰问：啥意思？
“我男人要我过去跟他”
“离婚才几天又复婚了？”
“复个屁，另外一个”
“大婶，麻烦你把话一次性说清楚点，不要尽说些搞得我脑水不够用的，行不？”
“就是那天你说的备胎噻”，张芸有点不好意思。沈景冰明白过来，说：
“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晓得了。回来进门时，你说话脸都红了”
“我好久脸红了嘛？”，张芸开始辩解。
“脸红有啥子嘛？你看，你看，又红了”
沈景冰指着张芸的脸说，张芸在沈景冰手上打了一哈，说，别个和你说正儿八经的。沈景冰说，好好好，说正儿八经的。
“备胎人呢？”
“回老家去了，然后过几天回深圳”
“你也要过去咩？”
“嗯，我打算过去和他一起过，以后房子就卖给你”，张芸笑嘻嘻地说。
沈景冰被张芸天一句地一句的搞糊涂了，说我买不起。张芸说，开玩笑的，不过以后房子就丢在这里，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迟早要卖。如果你想买，优先卖给你。沈景冰突然很想问一句，这房子要好多钱？忍了一下，想到自己没得啥子钱得，问了白问，所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不过沈景冰觉得今天张芸说话有点扯，问：
“运气好是啥子意思呢？”
“和他生活在一起不出问题噻？”
“出了问题呢？”
“又回来和你同居”，张芸笑起来。
沈景冰听了觉得很无语，说既然都没得把握，这么着急忙慌的干啥子？张芸说，他喊我过去的。现在我也老了，也没得啥子本事，还有好多机会嘛？
“好久走嘛？”
“等他回去安排好了以后”
“还需要安排啥子嘛？”
“等他把房子租好，我就过去”
“他好多岁了哦？还没结婚咩？”
“离了婚的，还有个娃儿”
“在深圳没得房子？”
张芸喝了一口丰胸奶，说：
“一个打工的，哪里买得起房子嘛？他喊我一起过去，两个人一起上班”
“你们两个是不是原来一直就勾起的哦？”，沈景冰喝一口茶，有点怀疑。
“你说尼玛些啥子哦？只能说一直有联系，但大家都结婚了，也没想啥子了。后来两个家里都扯皮，联系多了些。他一直劝我离婚跟他，我一直有点犹豫，毕竟过惯了这边好生活”
“你那个一天扯皮角裂的还叫好生活？”
张芸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问沈景冰听说过温水煮青蛙没得？沈景冰说晓得。张芸说就是那种感觉，虽然心里很难受，但好像没有勇气舍弃。她还举了个例子，说认识他前夫很多做生意的朋友的老婆，男人很挣钱，把家里搞得很好，她们也多半没上班，在家里当全职太太。也知道男人一直在外面乱整，心里很难受，又不想撕破脸，就当不晓得一样，大家就这么装起，没事就逛街花钱。
“那现在想通了？”，沈景冰问。
“算是吧。跟这个男人可能没得啥子钱，但至少心情会好很多吧？”
张芸说完，低下头摆弄手里的杯子。
看着眼前这个平时疯疯癫癫的女子，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感伤，沈景冰有点心生怜悯。对张芸说，没得啥子，总算有个好的开始，大不了打倒了重来就是了。不像各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张芸笑起来，说你恁个年轻，急啥子？沈景冰听了笑起来，说网上说的：黄忠六十才跟了刘备，德川家康七十打天下，姜子牙八十当宰相，佘太君百岁挂帅，孙悟空五百岁西天取经，白素贞一千多岁下山谈恋爱。是没得必要着急。张芸听了哈哈哈地笑起来，说，对头，说得有道理。还问德川家康是哪个？沈景冰说是古代日本的一个将军。张芸啧啧地说，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霸道哦，你看你那个名字。沈景冰笑了一下，没有理会，接着说，但网上又说：比尔盖茨三十九岁成世界首富，陈天桥三十一岁成中国首富，孙权十九岁占据江东，丁俊晖十四岁拿世界冠军，秀兰邓波尔七岁拿奥斯卡，康熙六岁登基，贝多芬四岁开始作曲，葫芦娃刚出生就打妖怪。你说老子急不急！张芸笑得简直不行了，说你们这些读了点书的人，真特么的能瞎扯。男人二十六七岁，还没长醒呢？沈景冰说，其实现在也想明白了，女娃儿都和你结婚前的想法一样，没车没房子，结婚想都不要想。张芸说，其实她们也没得错。像我们这些外来的，哪个不想找个本地人，希望对方有车有房、工作稳定、收入可以，将来生活可以不恁个艰苦？可能你们男人也会恁个想吧？既然男人都这样想，女人同样会恁个要求男人。我是过来人，算失败的过来人吧。我觉得钱确实很重要，因为人都必须要生活；但现在想来，最关键还是要有感情。我现在相信两个人真的有了感情，才可以起一起好好生活。也许会辛苦点，但却有幸福的可能；如果不是以感情为基础，不管物质条件如何，将来的希望都很渺茫，就像我以前一样。沈景冰听了，说，犹豫了一哈，说，感觉你现在还是有点像赌博哦？张芸沉默了一哈，说，对头，有点像。说真的，他以前是很喜欢我，这些年一直也对我也很好。但毕竟不是在一起，恁个多年了，到底人变成啥样子，也不清楚。不过我也想了的，赌一哈也许还有点机会，不赌的话，错过了这个村，可能啥子都没得了。沈景冰听了，想起那句话——改革遇到深水区了——本来想提醒一哈张芸，没想到她的回答，转过来又戳到各人的痛脚上，沈景冰竟然不出话来，心里一阵难过——他想起了李琳。张芸也收起笑脸，一脸真诚地对沈景冰说：
“兄弟，你那个事情，我也想了一哈。我觉得你也要赌一哈，赶紧去找李琳说清楚，说不定可以把她追回来。说女人对感情执着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女人也很脆弱——说不定哪天她突然心冷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了”
沈景冰听了有点矿，心情复杂，突然觉得不想说这件事了。开始给张芸东拉西扯，讲起快递的事，两人又嘻哈打笑起来。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沈景冰对张芸说时间不早了，准备睡了。张芸说，明后天她要去办一些事情，不一定会回来，说不定办完后就直接走了。沈景冰听了，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同病相怜的温情，想了想，非常真诚地对张芸说：
“张姐，希望勒回你能找到你的幸福”
张芸听了，笑起来，说，“谢谢，也祝你和那个女娃儿有个好结果”
周星驰同学如果在场，目睹此情此景，会说点啥子？
沈景冰站起身来，准备回屋睡觉时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回头看了一眼正低头喝丰胸奶的张芸，突然想起《喜剧之王》里，跑龙套的周星驰和********张柏芝，坐在黑暗中的海边，两个可怜的人儿互相鼓励的对话：
“不用担心，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死跑龙套的”
“多谢，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
后面还有两句——张柏芝望着黑暗中的大海，说，什么也看不见啊？周星驰回答：天亮以后会很美。沈景冰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多少有点心酸地笑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