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冰昨晚也没休息好,刘伯伯的扑鼾依旧惊涛拍岸,而且还中了老头几十下梦中无影脚。醒来后张二狗两口子早已经到馆子去了,尽管还是哈欠连天的,但一想到要和李琳去荣昌,精神为之一振。爬起来立刻开始洗澡、漱口、梳妆打扮。昨晚还把华伦天奴脱下来洗了,在洗衣机甩干后晾起来。早上起来一摸,还有点润,也不管它,赶紧穿起。和刘伯伯聊了几句,然后出去在小区门口吃了碗稀饭和一个馒头,一看表,快八点了,就给李琳打电话。通了,没接,听见有人嗯喇叭,回头一看,李琳坐在她奔奔里,朝着他笑。
沈景冰上了车,问李琳吃了早饭没有,李琳说吃了。今天李琳换了一身白色的衬衫和短裙,有点像职业装那种,看上去非常漂亮。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越看越顺眼,啷个看都觉得漂亮,基本上就是恋爱了。早上车特别多,李琳熟练地掌控着方向盘,又开始左冲右,沈景冰提醒她开慢点,李琳笑了,然后规矩了一些。李琳问起刘三的事,她也被这鬼吹灯般的故事惊到了。于是沈景冰就开始给李琳讲起和刘三、张二狗之间的陈年往事,李琳笑得不行。
上了高速,李琳开始给沈景冰讲起家里的生意。说蔬菜批发越来越不好做了,供货商一直涨价,客户不停地压价,利润越来越薄。沈景冰说,你们也可以涨价啊。李琳说竞争太激烈了,别说涨价,有些大一点的客户还要求降价,你不降别人会降,没办法。好多大宗的蔬菜几乎一分钱不挣,有时还有赔钱赚吆喝。还讲了一个好玩的事,李琳说是她妈妈讲的:
紫罗兰(一种蔬菜)刚进重庆市场的时候,只有三家在批发,其中一家是李琳家。开始比较挣钱,然后三家一竞争开始杀价,最后一看大家都没利润,于是坐下来谈,划分区域,统一定价。刚达成协议,统一批发价格五块钱一斤。李琳说她妈妈去了趟厕所,听见厕所里面在打电话:定的五块,四块五赶紧出货。李琳妈妈赶紧通知家里四块全部卖了。沈景冰脑补了一下李琳说的场景,哈哈哈地笑起来。
沈景冰突然想和李琳讨论一下,讲起自己在地摊上买过的一本书,说:
是本讨论生意的,主要意思有两点。第一,要做到你有别人没有,比如技术、市场、东西等等。以蔬菜生意为例,你舅舅比你们厉害一点,他有一点你们没有,他有自己的蔬菜基地,这样成本可能比你们便宜。我二舅不仅种菜,还喂了十几条猪。猪屎可以做肥料,菜叶子可以喂猪,所以成本可能比你舅舅更低,当然也比一定,因为二舅的规模小。还有一种就是从一个行业到另一个行业,因为原来的条件,使自己在另一个行业显得很有优势。比如,微信。最先电信运营商每年有三百多亿的短信市场,每条短信收费一角。微信加进来后,不要钱。电信的短信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但微信也赚钱,只是通过其他方式,比如用户多了,发个广告什么的,赚这个钱。我不知道你们蔬菜生意里面可不可以借鉴。
李琳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对沈景冰真的很佩服,觉得这个船厂电焊工该不会是什么卧底的教授吧。然后把这个玩笑说出来,沈景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就是乱翻书。其实李琳挺很高兴,觉得这个电焊工比她想的还有文化。
然后李琳想起一件事,就是上次吃豆花饭时,沈景冰提到的周星驰的电影里都有他的生活。李琳上次笑过之后,出于好奇就把一些周星驰的电影翻出来看了一下。今天想起这事,问沈景冰还记不记得?沈景冰笑起来,说记得,于是李琳问:
“《龙在天涯》里有你什么?”
沈景冰想了一下,说电影最后毛舜钧和周星驰接吻了,然后担心口水会让她怀孕。
“有你什么事呢?”
“我一直到初三都不知道男人和女人要结婚才会生娃儿”
“那你觉得该啷个?”,李琳觉得有点好笑。
“我以为女人到了一定的时候自动就会生孩子”
“为啥子?”,李琳回过头看了神经病一眼,觉得有点吃惊。
“因为我家的鸡母长到一定时候就自动生蛋了,以为女的也是”
李琳听了脸都红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说,换一个:
“《喜剧之王》里面有你什么?”
沈景冰听了,笑着说:
“你恁个一问,我想起不仅有我,还有刘三”
李琳又笑起来,说:
“说来听哈呢”
“最后一幕《雷雨》舞台剧,周星驰和张柏芝要结婚,那个丑八怪喊一嗓子:你们不能结合,因为你们是兄妹。刘三婆娘那个小姑子,正要结婚,律师冲进来拿着一张纸冲进来,喊一声,你们不能结合,小姑子是重婚”
李琳笑疯了,把手在方向盘上拍得啪啪啪的,笑着问:
“那你呢?”
沈景冰想了想,说:
“周星驰对那群女的说,小姐,如果你一定要称我是跑龙套的,能不能不加一个“死”字在前面?”
“啥意思呢?”,李琳问。
沈景冰眼望着前方,笑嘻嘻地说:
“第一年新生报到,两个学姐在接待区看见我拿着一个装衣服的化肥口袋,破衣烂衫地坐在地上,身边一个还有面汤的方便面桶桶,以为我是我甩的,说了声“死农民工,一点都不讲卫生”。当时我就想,小姐,如果你一定要称我是农民工。。。”
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能不能不加一个‘死’字在前面?”李琳又大笑起来,然后,有一点心疼,就止住了这个话题开始说别的。一路上俩人说说笑笑,沈景冰也被李琳的情绪感染,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好想就这么跟她开下去,一直开到拉萨。
到了开会的酒店,差不多十点了。跟在李琳身后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沈景冰竟然有点紧张。酒店看起来很豪华,至少在沈景冰眼里是如此,比起回来时住的那个宾馆,就是未来自己梦想中家庭标准的那个宾馆,气派简直是天上地下。忍不住又回想起以前待过的工地和船厂。大厅人头攒动,来开会的人在登记处登记。在沈景冰眼中,这些西装革履的人们个个应该是大老板吧?看上去都精神百倍的。这时李琳电话响了,拿出来说了两句,就回头张望。一个穿西装的大胖子,带着两个同样穿西装的年轻人走过来。胖子看了一眼李琳,迟疑了一下:
“李老板吗?”
“李琳,你是方老板?”
胖子一脸笑开了花,伸出手来和李琳握手,说:
“李老板,什么时候过来的?昨天和你通过电话,没想到是个美女”
李琳落落大方地说声谢谢。胖子看见李琳身后的沈景冰,问这位是?李琳说我男朋友。方老板又伸出手来和沈景冰握手,沈景冰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然后方老板对李琳说,中午吃饭后来找她,李琳笑笑,回答,好的。方老板就带着随从很有气势地走了。李琳回头发现沈景冰在看她,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听见李琳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是她男朋友,沈景冰有点激动,但没表露出来。就真心表扬李琳有气质,李琳也顺着台阶下来,笑着说:
“场合上的,都是在装,一个种菜的和一个卖菜的,屁个气质,别当真”
沈景冰没想到李琳把刚才自己觉得牛逼的一幕说得那么轻松,佩服更增加了一层。但转眼一想,“别当真”什么意思呢?然后李琳问沈景冰要不要和他一起进去开会?沈景冰犹豫了一下,说我在街上耍,你开完会来找我。李琳点了点头,朝电梯走去。沈景斌也转身走出酒店。
沈景冰其实有点想去参加会议,但在四周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的洪流中,心里真的很自卑。李琳本来也很想沈景冰陪她开会,这样枯燥会减少很多。所谓“人心隔肚皮”,有时就是这个样子。
荣昌这座小城,曾今以养猪而闻名西南。沈景冰还在巫溪农村时,就知道这座城市。沿着街道往市中心走去,两边全是小餐馆,很多经营羊肉。居然有一条小河把城市分成两半,沈景冰一直沿着小河往前走,看着流淌着的清澈的河水,感觉像极了巫溪县城。这一发现让沈景冰想起了家乡,想起了父母。于是摸出电话打过去。电话一通,耳畔一片“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沈景冰笑起来,听见妈妈说:
“幺儿,晚点打电话过来,我在和你舅舅他们在血战到底”
“爸爸呢?”
“他也在桌子上”
然后听见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