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谈了一个多小时,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唐小榕站起来,说要回去了,最后一班车是六点钟的。张二狗没吭声,一直在想要不要报警先把她抓起来再说。没想到唐小榕说:“我不会跑,我回去把女儿送到亲戚家去,争取在他们报警之前回重庆来自首”
“为啥子要回重庆来自首呢?”,张二狗问。
“律师说结婚证在重庆办的,属于管属地。还有他们在那边有熟人,我在这边自首可能日子会好过点”
张二狗心想,****的想得还多也,难怪可以把刘三被整成****。
张二狗看了还低着头流眼抹泪的刘三,说:“走”
刘三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和唐小榕互相看了一眼,跟着张二狗走出去了。两个男人默默地沿着堆满树叶的街边走了一阵,张二狗对垂头丧气刘三说:
“我觉得你应该回老家去,找个端公拿个罗盘瞄一下祖坟的方向,我觉得可能是歪起的,你是啥子**运气哦,走,到我那里喝个酒,冲一冲霉气”
刘三犹豫了一下,说算了,还是回汽修厂。张二狗没说话,说回去找个律师问一下,看这件事啷个处理。然后本来还想说刘三几句的,看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然后两人就各走各,张二狗打车回江北去了。
刘三一个人在菜园坝滨江路上走着,浮想联翩。两年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不觉眼泪掉下来。想起陈晓梅,哦不,唐小榕,真是又气又恨。转眼又想起她今天说的那些事情和那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犹豫了一下,摸出电话打过去,电话通了,唐小榕没说话,刘三问:
“走了没得嘛?”
“还没有,准备买票”
“吃了饭走嘛?”
唐小榕没说话。刘三犹豫了一下,说:“你在哪里嘛?我来找你”
“我在车站售票厅”,唐小榕说完,眼泪流下来。
刘三走到回去,走到车站门口,看见唐小榕从里面走出来。傍晚的河风很大,吹得唐小榕的头发飞起来,凌乱在头上。走到跟前,刘三看见唐小榕一脸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何苦来”,忍不住上前把唐小榕楼在胸前。唐小榕靠在刘三身上,眼泪“哗”地流出来,不住地说:“对不起,刘三,对不起”
“我们去吃饭嘛?”
说完刘三带着唐小榕走出车站。唐小榕默默地跟在刘三后面,刘三在转角处找了一个出租车,唐小榕有点吃惊,说我还要回去,远了就来不及了。刘三没说话,把唐小榕塞进出租车,直奔四公里。
汽修厂已经下班了,一个人没有。唐小榕跟着刘三走进来,一块空坝子,两边停满了要修的小车。有的被机器挂在半空,有的前盖都打开了,四周还有些凌乱的备件。刘三把唐小榕领进屋里,对唐小榕说:“你先坐一下,我去买点吃的回来”,说完就出去了。唐小榕坐在刘三的屋子里,看见狭小的房间里,摆满了电器,一张深色的久茶几,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方便面盒子、眼膏牙刷之类的杂物。床上乱七八糟,毯子有一半都掉在地上,露出半边棉絮出来。房间的空地上衣服裤子袜子摆了一堆,地板上满是灰尘。于是唐小榕开始收拾起来,把茶几理好,把脏衣服裤子丢到洗衣机里。然后把被子拿下来,叠好。把毯子扯下来,抖了几下,扬起一阵灰尘,然后再铺上。再把叠好的被子放在床上,从地上把枕头捡起来放好,出去找了个拖把,用水冲了以后,开始拖地。拖着拖着一阵凄楚涌上来,忍不住坐在地上,轻轻抽泣起来。哭了一阵,又站起来,继续拖地。
刘三买了些卤菜,炒了个肉丝,还买了一小箱啤酒。回来看见唐小榕在洗拖把,就进屋冻啤酒,发现屋子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时各种五味杂陈涌上来。
刘三在坝子里摆好下桌子,拿了几个盘子出来。唐小榕看见了,放下拖把走过来,把朔料袋装的卤菜倒在盘子里,进去把筷子拿出来。刘三觉得有点惊奇,觉得女人就是不同,第一次来啷个会知道筷子放在冰箱旁边的塑料盒子里呢?
刘三招呼唐小榕坐下来,说:“来吃嘛”
于是俩人坐下来,开始吃,都没说话。
“好不好吃?”,过了一会,看见唐小榕吃了几块卤菜,刘三问。
唐小榕点了点头。
“你回来好久了?”
“快一个月了,听说妈妈病重,就回来了,陪了她两个星期,就走了。”
刘三听了没做声。
“你就住在这里啊?”,唐小榕问。
“嗯,反正都是一个人,哪里都是睡瞌睡。晚上在这里守夜,老板一个月还多发三百块钱”
说罢刘三想起啤酒还冻着,就问唐小榕喝点酒不?唐小榕说要得。于是刘三起身回到屋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开了。两个人就拿着瓶子,使劲喝了一口。都不晓得说啥子,就闷着头吃东西。两年了,第一次又在一起吃饭,刘三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忍不住问:
“你啷个不愿意回来呢”
唐小榕看了刘三一眼,说:“怕挨打”
刘三说:“怕哪个打你?”
“你,我以前被打怕了”,说完眼泪不停滴掉下来。
刘三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说啥子。想起在一起那半年,自己重话都没说过。喝了一大口啤酒,摇了摇头,又埋头喝酒吃东西。俩人就这么间歇性东拉西扯,一直把一瓶啤酒喝完。刘三问还喝不喝,唐小榕摇了摇头。那吃点饭嘛,唐小榕又摇头。刘三站起来,走到唐小榕旁边把她拉起来,一把把唐小榕抱起来,唐小榕头紧紧埋在刘三的脖子里,浑身风中树叶一般颤抖起来。
“我先去洗一哈”,唐小榕小声说。
“洗个锤子”,刘三抱着她就进屋里去了。
在这个被痛苦撕裂的世界里,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有多少英雄气短,又有多少儿女情长?黑暗中,当唐小榕疲惫却依然火热的躯体滚落在刘三怀里的时候,俩人过往的沧桑,岁月留下的满心的苦楚,都化着了低低的混合着热泪的低吟,穿过汽修厂的窗户,在在寂静的夜空里,随风远荡。
张二狗一回到馆子,把围腰一拴,又回到小面分公司总经理的岗位,开始煮起面来。狗嫂已一边招呼丘儿端碗、打扫桌子,一边问张二狗刘三出了啥子事。张二狗黑起块脸,没说话。一直忙到晚上九点,人少起来,二狗才把今天的事和狗嫂说了,脾气火爆的狗嫂触了电一样跳起来:
“人呢?在哪里?抓到先打残再说”
张二狗白了狗嫂一眼,说:
“坐倒,吼啥子?打、打、打,打个锤子,把刘三的半边房子打飞了你来赔咩?这些事情要靠法律来解决”
狗嫂一听,坐下来,不吭声了。
在长途客运站,沈景冰拎着包一下车,他身上的世界名牌就被李琳就从人群中辨认出来。沈景冰那套衣服,李琳看起来就想笑。都不好意思带他去看他买衣服那个店,一年到头都贴满一律五十块和最后一个月的标语在吆喝。来接他的路上,李琳就在想,要送他两套衣服,不然以后熟人看见了,会说自己找了个土火。
沈景冰看见李琳笑嘻嘻地朝自己挥手,连忙跑过来。沈景冰有点感动,在他的记忆里,第一次有人来接自己。大学第一学期报到,在火车站新生接待处,两个学姐走到沈景冰身边,看见他破衣烂衫坐在地上,旁边放一个化肥口袋,还以为是农民工走错了地方,然后走开了,把第一次留在几年之后,留给李琳。在汽车站出口,两个平时在电话里嘻嘻哈哈的年轻人,站在彼此距离零点五米的地方,望着对方,羞涩的眼中溢彩流光。
今天李琳化了妆,烫了一缕金黄的短头发刚好挨着肩膀。穿了一件连体的乳白色短裙,很短,刚好遮住屁股,而且半透明,隐约出白色的胸罩和黑色的短裤。领着沈景冰前面走着,被荷尔蒙变成加强版后的视力加上想象,沈景冰觉得啥子都看见了。让沈景冰把包放在车上,李琳对沈景冰说:“我请你吃火锅”
一方面重庆人极具创造力,创造出各种各样的饮食,一会是冷锅鱼,一会是柴火鸡;另一方面又不具备真正的创造力。你说把鱼煮熟了倒在冷锅里端上来和热锅里端上来有什么区别?苞谷杆红烧的鸡和煤炭烧红烧的鸡有什么区别?所以流行一阵就消失了,如同建国后中国农村成立的几个“朝廷”一样,“皇帝”还没来得及把嫔妃之间的顺序理清楚,就被村长带着几个民兵剿灭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都称不上真正的创造,完全可以成为不成熟的中国民族工业的标本。相反,那些真正具有说不清楚的核心技术的饮食,却一直留下来,比如火锅。
李琳带着沈景冰走进火锅馆的时候,已经没位置了。李琳到前台拿了张票,服务员找了两根凳子坐下来,排队。想起上次没吃成的猪蹄子,沈景冰有点好奇,开玩笑问李琳,为什么每次带他吃东西都要排队?李琳笑了,说你运气不好啥。心想,傻儿,请你吃的是好的都不懂。
坐了大约十几分钟,服务员出来领他们进去,在靠窗的地方一张小桌子坐下来。自助火锅那种,玲琅满目的菜品,还配有水果、零食、饮料,里面热气腾腾,人声鼎沸。李琳帮沈景冰打好佐料,沈景冰自己去选了一大盘水果和三杯饮料,还端了一盘小吃。李琳笑他说,老板最喜欢他这样的,零食吃饱了菜都不用点。但李琳多虑了,沈景冰大开杀戒,吃了十几盘菜,光是鸭场都点了三份,还不耽误他喝了五杯果汁还吃了一碗干饭。出来的时候,沈景冰对目瞪口呆的李琳说:“我要不要给老板写封道歉信呢?”李琳笑着推了他一把。
吃完饭快九点了,沈景冰还要回四公里,李琳说要送他,但沈景冰觉得太晚了,说自己打车。于是拿出手机给刘三打电话,说要回来睡。电话那端,传来刘三惊慌失措的声音,说今天没在汽修厂,而且还回不来,要他自己找个地方睡,明天再说。沈景冰一下懵了。没想到李琳说,她知道一个地方,比较干净,还便宜。于是开着车带上沈景冰到了一家快捷酒店,一看房价:一百二,还不打折。沈景冰心里暗暗叫苦,太特么贵了,就睡一晚上啊。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住,于是拿出身份证办好手续,回头看了看李琳,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沈景冰不敢想多了,就对李琳说:“你回去吧,我上去了,路上开车小心点”,李琳点了点头,走了。
第一次进到一百二十块一晚上的房间,沈景冰竟然有点激动。
一张大床,被子、床单、枕头一水的雪白。有壁挂的电视,桌子上有电脑,配了两个小沙发的茶几上,还有两瓶矿泉水和一个电热水器。里面有厕所,还有用玻璃隔开的洗澡间。沈景冰想起汽修厂和船的厂工棚,脱了鞋,倒在床上,身体使劲弹了几下,不禁感慨万千,这才是人过的生活啊。
洗完澡,躺在床上,给李琳打了个电话。李琳已经到家了,俩人聊着聊着,沈景冰想起了李琳半透明的短裙和隐约的可见,突然说不下去了:卧槽,下面硬了。原本在床上平躺着的沈景冰,仰卧起坐般往前稍微仰起上半身,清楚地看见棍子把花内裤前面撑出一座马特霍恩峰。
他突然觉得这一次的感觉与以往不同,是的,非常不同。
以往也有欲念丛生的时候,走在外面,他也会忍不住偷偷看下偶遇那些女人的屁股、胸。甚至遇见一个很漂亮的或者看上去很性感的,还会想象一下和这个女人做爱会是什么感觉?
沈景冰突然有了强烈的想把李琳上了的冲动。
其实吃豆花饭哪天就有了苗头,乘李琳笑得花枝乱颤时,沈景冰仔细观察了李琳的胸,虽不是特别大,但足以让沈景冰产生强烈的想长时间抚摸的冲动。挂断电话后,沈景冰在床上躺着,想象着如果现在有机会把李琳弄上床的话,一定会把她按在床上几天几夜不准出门,直至精尽人亡。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是,沈景冰突然发现自己早已对其他女人失去兴趣,被青春荷尔蒙笼罩的世界里,只有李琳。
这是多巴胺吃多了么?
沈景冰的内分泌系统开始朝着每个幸运过的男人,那些真正爱上过一个女人的男人都经历过的方向,不可逆转地开始失调。满脑子都是李琳的****的身体,想象着在黑暗中,把她脱光了按在床上会是什么感觉?她会是什么表情?插进去的时候会不会叫?
米兰昆德拉高端的说法:古往今来所有爱情的诗篇里,无不是女人渴望被压在男人的身躯之下。
网上低端的问答:为什么想起女朋友就想把她上了?答案:你不觉得“爱情”和“受精”长得很像么?
无法摆脱男人宿命的沈景冰,在思想流氓犯罪的道路上越滑越远,直到排山倒海的瞌睡降临,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