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2)
到了约定离开的前一晚,那罗一直心绪不宁。一想到那个装着毒蛊的银盒子,她的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悲凉。尽管现在知道了害死父母的仇人是谁,可她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明天趁着晋见时将蛊下在达娜身上,然后等到晚上胡鹿姑就会将她和绮丝带出宫,她们则在路上再找机会逃走。
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她或许就能再一次见到伊斯达了。
只是……和那个人就是永诀了吧。他将稳稳坐在这王座上,那些来自各国的新妃子,会为他生下无数个孩子。到时,他恐怕也早就忘了她……
“娘娘,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只备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其余的,我想单于也是个思虑周到的人。”绮丝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低声禀道。
那罗点了点头,“绮丝,你也一向办事周到。在我身边伺候真是委屈了你。”
绮丝笑了笑,“说来我们主仆也是有缘,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你,可是一点也不喜欢你。”
那罗的神色有些黯然,“都怪我连累了你,如今你也不能如常人一般奔跑,连稍重一些的东西都没法拿。”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平时是如何维护我的,我都记在心里。”绮丝将手轻放在她的肩上,“对了,娘娘,上次我见到你的那个银盒子是什么?”
那罗身子一颤,正想说什么,后颈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疼痛。她只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所有的光迅速从她视线里抽离……
那罗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身子酸麻不已,尤其是后颈那里,更是隐隐作痛。她回想起了昨天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顿时惊得直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身处马车之中!
“绮丝!”她茫然地喊了一声。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随即厚重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男子挟带着朝阳的光芒和清冷空气钻进了车厢。
“胡鹿姑!”她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把你带出宫了,怎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他扬起袍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仍然是一头的雾水,“不对不对!时间还没到,不是说还有一天吗?绮丝人呢?我有事要问她!”
几道阳光透过缝隙在车厢内斑驳成影,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分布在角落里恍若结成了一张错综细密的网。胡鹿姑微挑着眉看她,直将她看得浑身发凉。
“绮丝吗?她说她就不跟你走了。”他轻描淡写地答道。
那罗蓦然愣住,随即有些失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不可能!是你不愿意带她一起走对不对!你送我回去!马上送我回去!”
他神色冷峻地反握住了她的手,“我胡鹿姑并不是任由你摆布的人。既然我已应你要求将你带出来了,你也要知情识趣,乖乖做我的人。”他的手似乎太过用力,直到见到她面色异常才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你就是这点倔脾气。”他似也有些无奈,“确实是绮丝自己要求留下的。昨晚我的人见到窗外摆了那盆花,就立刻禀告了我。我赶到时就见到你已经晕过去了。然后那绮丝恳求说务必要带你连夜出宫,不然你会有性命危险。而她愿意继续留在宫里,只求我好好照顾你。”
那罗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明明说好的,她会跟我一起走,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顿时脸色大变,急切地开口问道,“你带我出来的时候,可曾见到我身边有什么东西吗?”
胡鹿姑指了指角落里的软包袱,“绮丝说这是替你准备好的几件替换衣衫。”
那罗立刻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在包袱里找寻起了那个银盒子,可翻了个底朝天,还除了那几件衣衫外什么也没有。
胡鹿姑也不知她在找些什么,神色变得和缓起来,“如果还有什么缺的,我都会让人给你补齐。”
就在这个时候,有急促的马蹄声朝这里疾驰而来,同时还伴着侍从拖长微颤的声音,“单于!单于!宫里传来了急报!”
那罗身子一僵,一种糟糕的预感蓦然袭上心头。
胡鹿姑脸色一凝,钻出了马车。那侍从翻身下马,就在他耳边急急忙忙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胡鹿姑又回到了车厢里。他的面色微微发青,灰蓝色的瞳底犹如结了冰的海面,涌动着冷冽的暗光,那线条优美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带着残酷冷血的气息。
这样的他,又让她好像回到了初次相见的那个场景。
“绮丝设计给达娜王太妃下了毒蛊,已经被押入了大牢。”
他没有情绪的一句话,将那罗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打得粉碎。她的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锤了一锤进去,忽然之间痛彻入骨。
从刚才开始,她就有这个可怕的预感,只是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绮丝……她死了吗?”她的语气平静的连自己都无法想像。
“她给王太妃下的是双子蛊,母蛊下在了她自己身上。杀了她,王太妃也没法活。所以暂时她是没事。不过,王太妃也不会让她活得太舒坦。”他目光一转,“那罗,你是知情的吧?刚才你在找的是否就是那个毒蛊?”
那罗也没有否认,“我本来是想自己来的。”
“想不到绮丝倒还是个忠仆,为你做出的牺牲也算不小。”他冷笑起来,“你到底和王太妃有什么深仇大恨?那罗,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那罗垂下了眼,“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胡鹿姑微微一怔,倒没再逼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毒蛊是别人给你的吧?”
那罗心里一惊,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神色。
“若是你以为给你毒蛊的人是存了好心就大错特错了。”胡鹿姑冷冷看着她,“这个子蛊下到王太妃身上时,王太妃当场就发作,所以绮丝才被这么快抓了起来。”
那罗心里一紧,随即又涌起了苦涩难言的滋味,原来王太后也并不想放过她,这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
“那单于现在打算怎么做?把我交给王太妃吗?还是要对我严刑拷问?”
胡鹿姑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既然我把你带走了,就不会再让你回去。至于严刑拷问,有必要吗?在这个宫里最憎恨王太妃的人只有一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她的目光微微一闪,“但是你和王太妃感情甚好,难道就不想杀了我给她报仇吗?”
“再好的亲情,也会在时光中消磨干净。自从我登上单于之位,她就对我诸多要求,在某些事情甚至还希望我迁就楼兰。就像这次公主嫁来楼兰,我本想将公主送于别国和亲,可她偏以小时候的恩情相逼,才迫使我答应了这门亲事。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我早已觉得她是个麻烦了。如今这样,也是她咎由自取。”胡鹿姑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恐怕安归现在已经知道你离开,或许会派人追上来说不定。我们要继续赶路了,你就在这里再好好睡一会。”
说完,他就轻轻跃下了马车。
那罗拽紧身上的外衣,低低喊了一声绮丝的名字,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了下来。此时,她就像是恍恍惚惚站在了悬崖边,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的孤独和惶恐,以及数不清的愧疚和心痛……
胡鹿姑命人马加快速度前行,到了黄昏时分已经进入了楼兰国邻国车师国的领域。就在进入一片白杨木林的时候,忽然前方出现了一群衣衫褴缕的平民,正朝着他们的这个方向跌跌撞撞走来。
“单于,小心有诈。”胡鹿姑身边的侍卫小声提醒道。
胡鹿姑半眯起了眼,“这些人看起来确是平民,只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古怪。”
那些平民们看到他们的车队,顿时就齐刷刷跪在了前面,恳求他们施舍一些吃的。
“快些闪开!不然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侍卫大声喝骂着,但对平民他们也无法下手,暂时倒也有点无计可施。有几个脾气大的侍卫忍不住用刀鞘敲击了他们几个,这些平民顿时哀嚎起来,大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四下乱窜。
场面变得一片混乱,胡鹿姑担心有人趁机偷袭,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只听其中两匹马凄厉的嘶鸣起来,撒开了蹄子如中了邪般横冲直撞往前跑去!
胡鹿姑看清那正是有那罗的马车,顿时脸色微变,立即带人策马追了上去。但那两匹马就像是发了狂般朝前跑……
无奈之下,胡鹿姑当机立断,在马背上拉弓引箭,果断射死了两匹马!马车终于倒了下来,哗啦啦掉出一堆东西。胡鹿姑急忙上前查看,却惊讶的发现车厢里并没有那罗!
他的瞳孔微微紧缩,脑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