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一个人也需要勇气
走在异乡街头的岚岚只觉得满腔悲愤无从发泄,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落下,她越哭越伤心,一边抹泪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前走,漫无目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够彪悍,遇到麻烦会挺身出来怒视着对方,朗朗质问:“喂,徐承!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个理由!!如果你喜欢她,好,咱们一拍两散!!!”干脆利落,一世英名永葆。
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软弱到连当面对簿的勇气都没有,而是选择了一走了之,然后像个最没出息的小媳妇那样只会淌眼抹泪,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绳。
赵岚岚,你可太有出息了!
她边哭边骂着自己,包里的手机不停地响,她知道那是谁打来的,她就是不接,那一声声急促的铃声表达出对方的焦急,而她感到的是报复的快感。
出了小区就是个三岔路口,她不辨方向,当然此时此刻,方向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选择了一条比较狭窄的道路一头扎进去,她就是不想让徐承那么容易就找到自己,她就是想让他着急。
这样想的时候,她又悲哀地发现,其实她对徐承根本就没有过要放弃的念头,她深深地依恋他,身心俱是,否则她不会在他的焦急中寻求到快感。
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猛地站定,手机的铃声像根导火线,要将她愤怒的源泉引爆,她怒不可遏地从包里把它翻出来,恶狠狠地接通,劈头盖脸地骂上去,“你别烦我!别烦我!你是个伪君子,我们离婚!”
痛快淋漓的宣泄终止于末尾的那两个字上——离婚!
她的心像刀割一样痛起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绝不提离婚二字,好不好?”徐承搂着她,在她耳朵边慢声细语,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好。”她娇软的承诺,当时并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
“姐!你跟姐夫吵架啦?”电话那头却传来赵磊战战兢兢的声音。
岚岚的怒气像突然瘪掉的皮球,“怎么是你?”
“是爸妈让我打电话来问问,你还好吧?他们都很担心你。”
岚岚想起了她温暖的家,家里还有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她的心里胀满了酸楚,“我没事,你别告诉爸妈。”
“哦。”赵磊丝毫没有觉得轻松,“姐夫呢?他在哪儿?他怎么你了?”
岚岚“啪地”把手机掐断,然后直接关机,此时此刻,她受不了任何关切或盘问,无论是谁,她承受不了。
她大口地喘着气,查视周围,除了树木与建筑,没有人的踪迹,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该怎么办?”她有些绝望,她的人生正如她此刻的处境一样走到了一段完全陌生的境域中,她已经无法掌控。
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响得刺耳,且越来越近,是徐承?
安全的错觉将无措打压下去,转而再次勾起了她的怒意,她没有转身,反而越走越快。
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却不是徐承的,她惊悚地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到了陈栋。
“怎么越叫唤你跑得越欢啊!这里过去都是荒郊野岭了,你想去哪儿?”陈栋不由分说拽住了她的胳膊就往回走,一边频频回头打量她的脸,斑驳的泪痕,满面悲戚,“你怎么了?被人劫财还是劫色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岚岚结结巴巴地问他,对于他出现的讶异却不过如蜻蜓点水那样在心头晃荡了一下就徐徐晕开,归于宁静,此刻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理会其他。
陈栋把她塞进了出租车后座,然后吩咐的哥随便找个好点儿的酒店开过去。
来时的路重又倒映入岚岚的眼帘,她甚至在惊鸿一瞥间看到徐承的车在对面的路上缓慢开过,即使是在如此焦灼的情形下,仍能进行仔细的、如地毯式搜寻的方式,除了他,再也不会有第二人。
刚干涸的泪重新汹涌而出。
不过一小时前,她几乎以为那不过是场误会,不料陡然之间,就被推进了湍急的逆流中,转变得如此突然,她疑心是否在梦中?
陈栋看着她肆无忌惮地流泪,有些绷不住,动了动身子,但没敢靠她太近,“怎么了?干嘛哭啊?”
这一问催生出岚岚更多的眼泪来,她团着身子,整个人都几乎趴在了膝盖上,泣不成声。
陈栋错愕地盯着她,开口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只能幽幽地得出一个结论——女人还真是麻烦!
可她哀哀的哭泣却撩开了他层层包裹严密的外衣,直接刺向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翻搅着,让他不无法安生。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靠了过去,把岚岚小心地揽进了怀里,他这样做的时候,脸突然涨得通红,连掌心都像被火点燃了一般,瞬间沁出汗来。
“到底怎么了?”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但再也不似之前那样不耐烦,有种罕见的磁性。
岚岚在被他搂过去的那一刻身体有过刹那的僵直,他的怀抱很热,像被火烤过一样,岚岚似被灼了一下,想挣脱,却发现他的臂膀很有力,她突然就放弃了抵抗,说不清楚是因为此时的自己太软弱,需要寻求某种力量,还是她压根没认为这是超出常规的举止,因为陈栋只是那样搂着她,别无其他。又或者,是潜意识里另一种报复的表现?她无暇细想。
车子一直往前开,她知道自己离徐承越来越远了,内心安实的抽离让她感到寒冷。
“他想两全其美。”在啜泣渐缓时,她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陈栋懵怔着,“谁?”
可是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陈栋出现在这座城市一点儿都不是巧合,他就是追踪着岚岚而来的,她的失常让他心生疑窦。
他看着她跟那个长相俊秀的男子进了公寓,想必就是她的丈夫,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理多少有些灰溜溜的感觉,也蓦地发现了自己的举止是多么荒诞。
活了整整三十一年,一向以洒脱不羁自诩,哪曾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全然不顾形象地蹲在人行道边苦苦思索。
她撞上自己车的时候?
还是自己恶作剧捉弄她的时候?
又或者是后来两人日复一日地拌嘴中,开始有微妙的情愫在萌芽,发酵?
他摇摇头,太多东西已经细微到不可考,即使搞清楚了又能怎样?他不可能将那可恶的缘由从心头干脆利落地拔除。
抽掉了整整一包烟,他也没想清楚该何去何从。他起身,踩灭最后一个燃烧着的烟蒂,打算随便找个宾馆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
至少,他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对自己犯下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这是否是他三十多年来玩世不恭的报应?
这地方比较偏,等了半天才来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座上正灰头土脸发呆的时候,却从车窗看到了岚岚横冲直撞出来的身影,赶紧吩咐司机掉头追上去……
有些事巧得落俗套,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陈栋想,这大概就得叫缘分。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时不时抽泣一下的岚岚,又无声地纠正自己,不,这得叫“孽缘”。
此刻的三人,谁也不好受。
徐承已经彻底没辙了,他像疯了似的在附近几条街上来回开了不下十遍,恨不得连阴沟都翻过来盘查一下,可就是不见岚岚,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其实,他也是急糊涂了,岚岚如果拦到了出租,他自然没法在一时半会儿之内找着她。
他想,她总要住的吧?那就查宾馆吧!
查了几个,效率实在太慢,徐承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把住在同一小区内的几个年轻下属都找了过来,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只是简短地解释因为夫妻吵架,夫人走丢了,请他们帮忙分头打电话给宾馆查,越快越好。
徐承在森桥的威望越来越高,尤其是他在耐心培育人才这一方面不计回报的努力,自然拉拢了众多年轻人的心。他们一听徐副总后院起火了,没几分钟就齐刷刷聚集到他那间稍显拥挤的小公寓里,大家比白天都要清醒和振奋,一时之间,房间各处的角落都是嗡嗡的打电话声,喧嚣得有如菜场。
纵是雷声大,到底雨点小,深更半夜的,要找到个故意避开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少宾馆对他们的意图也深表怀疑,拒绝提供信息。
于是有些耐不住的就自告奋勇直接去宾馆一家家亲自过问了。
最后一个到的是张谨,徐承开门见是她,怔忡之下,眼神有点冷,房间里只有一两个留守人员,还在坚持不懈地打着电话。
张谨面如土色,半垂着头,先说了句,“对不起。”她明白这次自己真的闯了大祸。
徐承没吭声,他正出于焦躁之中,没功夫接受任何人的检讨,虽然明知这错误不能完全算在张谨的头上——有因必有果,他的一时心软造成了今天这不可收拾的局面,再多痛悔也无济于事。他没跟张谨客气,甚至连个礼貌的表示都没有,他很累。
张谨在他冷淡的目光中忽然体味到一丝冰凉,以前她总是陶醉在他不经意流露的柔色之中,直到此刻方才明白,那种感觉虽然完美,却根本不属于自己。
当徐承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心头蓦地一振,立刻抓起来接,却发现了那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是赵磊,气急败坏地指责,也不叫他姐夫了,“徐承!你到底把我姐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儿?她要是出一点儿事,我跟你没完!”
徐承惨淡地笑了笑,随即面色铁青,想不到连一贯对自己温顺恭敬的赵磊也有杀气腾腾的时候。
“没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她误会我了,你别急,我会处理好的。”徐承简洁地说完,也直接掐掉。
电话那头的赵磊暴跳如雷,“这夫妻俩一个德行!敢掐我电话,都掐我电话!”
一夜忙碌,一夜无眠,却仍然没有结果。
徐承坐在沙发里,对着一室的人说了句:“辛苦大家了,都回去休息吧,改天再谢!”
“副总,那嫂子怎么办呢?”有人忧心忡忡地问,又有些愧疚,找个人都没找到,实在是无能。
徐承疲倦地笑了笑,“她那么大了,不会有事的。只不过生我的气,想躲两天而已,抱歉把大家都拖累了。”
冷静下来的他对自己昨晚疯狂的举动深感懊恼,尽管内心焦灼且煎熬,可他没道理拖这么多人一起下水,哪里有半分当领导的矜持和沉稳?!
大家的脸上布满了显而易见的焦虑和同情,但确实没什么可以为他做的了,望着徐承疲惫的神色,他们很乖觉地出去,最后一个把门带上前又嘱咐了他一句,“副总,您也好好休息吧。”
他点点头,然后望向坐在写字桌旁一声不吭的张谨,她显然感觉到了背上的光束,回过身来。
“你也走吧。”他用的是不可商量的语气。
张谨嘴唇动了动,徐承立刻蹙眉,声音稍稍放高,拖长了声调,是不耐烦的表示,“走——吧——。”
她扁了扁嘴,没再争辩,拾起自己的东西也离开了,她不再敢象从前那样跟他没大没小地开玩笑了,她发现自己开始怕他。
徐承仰面倒在沙发里,因为缺乏睡眠,脑子里有些酸胀,意识模模糊糊的,可是始终无法进入深睡眠,好似有根弦紧绷着,只要他稍不留神,就会断裂。
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心里突然生出委屈和怨意,她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解释就这么跑了?为什么连他的电话都能狠心不接?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急疯吗?
他在心里对岚岚哀怨地诉说,却无法平抑内心的恐惧,他不得不承认,虽然平时都是岚岚依恋着自己,而实际上,岚岚却是他的精神支柱,他忽然发现,他需要岚岚远比岚岚需要他更甚。
他怔怔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不再埋怨她,她一定是伤心透了。
他的心也随之酸楚起来,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他随她怎么骂都受着!
仿佛心灵感应似的,他的手机再度响起,他打起精神猛地坐了起来。
是岚岚的号码!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唯恐她反悔,赶紧接了。
却不是岚岚的声音,一个陌生男子,用一种很粗犷的嗓音问:“你是徐承?赵岚岚在我这里,我想跟你谈谈。”
徐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第一个念头就是——岚岚被人绑架了!
“你是谁?”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对方哼笑了一声,夹缠着一丝轻蔑,“陈栋。”
这个名字徐承一点儿也不陌生,岚岚不止一次地在自己面前“诅咒”过他,虽然素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的人物。
“你?岚岚怎么会在你那儿?”徐承的嗓音变了调,再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跟岚岚在一起,难道,他是陪她一起来的?
这丝久已游荡在心头的狐疑在瞬间被无限夸大,徐承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事态有呈越来越混乱的趋势。
“问那么多干什么,来了不就知道了。”陈栋趾高气昂地报上了酒店地址,“我在三楼的咖啡厅等你。
徐承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他来到西晟酒店的咖啡厅,早上八点,没什么人,一个穿着不俗的男子斜签着坐在靠窗的一隅,从侧面看,肤色黝黑,与岚岚对陈栋的描述一致。
徐承走过去,在他调转过来的目光中驻足,距离他一米远的距离。
“陈栋?”
“徐承?”
两人像对暗号似的各自报上了姓名,徐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岚岚呢?”
陈栋站起来,身材高大英挺,他的嘴角扯着点儿笑,很莫名地点了点头,突然挥拳直击向徐承的面门,徐承错愕之间躲避不及,下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子更是籍着一股冲击的力道向后连连退去,扳倒了一张椅子,最后靠着厚重的桌子得以站稳了脚跟,他屈起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唇角,有血渗出,在晨光下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来,瞳孔骤然间收缩不止,他抿了抿唇,用手抹掉血迹,然后朝着正睥睨自己的陈栋反扑了过去……
岚岚在酒店宾馆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她的前三十年一直过得风平浪静,没有经历过多少波折,唯一一次大的意外就是父亲的车祸,但那毕竟有众多的家人一起担着,她也就这么挺过来了。
然而这一次,没人能帮得了她,赵磊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她,要她冷静,徐承怎么看都不象那么浑的人,说着说着甚至恨不得立刻坐了飞机过来帮她,可她知道,这样的痛苦,无论有多少人来安慰自己,最终它只能是属于自己的。
她像个钟摆一样地晃来晃去,一会儿想跟徐承好好地谈判,一会儿又害怕自己到时候只会哭,而且她平时争论个什么小事就不是他的对手,他总是有一堆理由说得自己哑口无言,甚至心服口服。
她钻在被子里,把身子弓得像一个虾米,痛苦难当,已经不再想流泪,可是整个人就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到凌晨五点的时候,终于朦胧地睡过去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被陈栋叫醒,他就住她隔壁。
“你打算怎么办?”他直截了当地问她。
岚岚愁眉苦脸地摇头,“我不知道。”
“你还想跟他过吗?”他又问。
岚岚更痛苦了,垂着头在床上,只知道摇头,“别问了,我什么都没想好,我现在头好痛。”
陈栋陪着她静默了片刻,然后说:“这样吧,我约他出来,你们好好谈谈,老这么躲着不是办法。”
岚岚还想继续退缩,“再等等,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陈栋抬高了声音,“还有什么可想的,你不都想一夜了么!早说早了!”
他嗓门一大,她就哑声了,是啊,除了跟他谈判,还能有其他解决方案么?
陈栋怒其不争地瞪了她一会儿,又道:“这样吧,等他来了,我先跟他谈,你过十分钟下来。”
她听着陈栋用自己的手机给徐承打电话,总觉得哪里有不妥,可是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想理理清楚,就扯得撕心裂肺地疼。
她没能挨得过10分钟,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越来越觉得不该让陈栋去出头,这,这叫什么事啊!
五分钟后,她出现在咖啡厅,率先看到的是一地的狼籍,两个男人滚在小厅正中被强硬开辟出来的一片空地上厮打,旁边围着两三个穿制服的服务生,嘴上劝着架,却没人敢上去拉,唯恐殃及池鱼。
岚岚扑上去的时候,徐承刚好反败为胜,骑在了陈栋身上,一拳砸中他的脸颊,又狠又准,陈栋的面庞立刻像吹了口气似的鼓了起来,岚岚尖声惊叫:“徐承,住手!”
徐承的手蓦地僵住,这微一延迟的功夫,陈栋乘势翻身,重新掌控了主动权,把他再度压倒在地上,然而此刻岚岚已经不顾一切地了上去,隔在两人中间,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两个都疯了吗?都疯啦!!”
伸出的拳头无处可去,一场战争就此偃旗息鼓。
在安保室里,一个和稀泥的经理语重心长地劝徐承,“人家不愿意跟你就算了,何必发那么大火呢!有话得好好说是不是?”
岚岚和陈栋都是他的客户,自然要偏袒着一些,而且昨晚他恰好也见识到了陈栋搂着岚岚进酒店的情景,当时岚岚失魂落魄,全仗着陈栋在安排。于是想当然地信口开河。
徐承再也遏制不住,拍着桌子腾地站起来,爆了句粗口,“你他妈的闭嘴!她是我老婆!!”
经理吓得立刻噤声。
事情显然已经不可收拾。
徐承一把拽起岚岚,“跟我回去!”
陈栋立刻跳出来阻拦,“你要带她去哪儿?还嫌伤她不够啊?”
徐承用力推开他挡在面前的手臂,指着陈栋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舆论导向已经十分清晰,数双怪异的眼睛凝在陈栋脸上,他突然张口结舌,竟无以言对。
一眨眼的功夫,徐承就已经押着岚岚走了出去,自进了安保室以后,岚岚从头至尾就没吭过一声,整个事件的首尾给她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有生之年,她还从未像今天这么丢人过。
不过她也怪不得谁,是她自己愚蠢没脑子,居然会默许陈栋替她出头谈判,以他的脾性,不出拳头才是怪事!
一出离众人的视线,岚岚就猛力要甩开徐承的掌控,无奈他抓得太牢,她的使劲不过杯水车薪。
“我不去你那儿!”她气愤地朝他嚷。
徐承想了想,竟也刹住脚步,回过头来,“你住几号房?”
“干什么?”
“先去拿你的行李。”他简短地解释,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她往电梯间走。
站在电梯里,岚岚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让她胸闷气短,“你凭什么,凭什么……”
“你是我老婆!”徐承恶狠狠地回了她一句,他跟她一样已经攒了一肚子的气。
在电梯里或在走廊里争吵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进房间再说,岚岚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实力不让徐承跟着进来。
徐承已经失去了怜香惜玉的情怀,不容商量地敦促她快点收拾。
岚岚蹲在箱子前,边整理东西边不争气地抹开了眼泪,这次徐承没有心软,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跟他一起来?”他对陈栋简直咬牙切齿,一个外人,居然如此趾高气昂地插进来打抱不平,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怎能不让他有血脉喷张的浮想联翩。
岚岚狠狠抹了把眼泪,恼怒地给他顶了回去,“你为什么还跟张谨有来往。”
徐承被她一噎,也似给人兜裆一脚,吃了记闷棍。他真觉得自己很冤,可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是吗?!”岚岚夸张地怪笑起来,“那可真是巧啊!你碰巧来了厦门,然后她也碰巧来到这里,我又那么碰巧地发现了她的存在,你敢说这些都只是巧合嘛!”
徐承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件事上他再怎么辩解都洗刷不干净自己了,连他自己听着都不信。真的很巧,可他能光怨张谨么?他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
“徐承,别把我当傻瓜。”岚岚哽咽地低头去理箱子,可是她自己都不清楚理完之后该上哪儿。
徐承憋了很久,用了最后一招反击,也是最拙劣的,“昨天晚上,你就跟他……在一起?”
一向自诩聪明过人的徐承这次没有选对出路,如果他陪着小心忍一忍,哄着点儿岚岚,也许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她肯跟他争论,肯抱怨他的不好,就说明她其实没有想要真正跟他决裂。
可是人往往会在最不应该的时候犯一些糊涂,而且大多还都是些低级错误,事后回忆起来特别想扇自己耳光的那种。
岚岚诧异地仰起脸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她承认,她的接收和理解能力一向要比某些聪明人慢一些,但是终归还是能领悟。
领悟之后,她的面色就格外凝重起来,她缓缓地起身,用在冰箱中冻过的语调下决心一般地说:“徐承,我们完了,回去后就办手续!”
她可以容忍徐承对自己的胡搅蛮缠,甚至到末了多半也会相信他给自己的种种理由,因为她明知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是不可能潇洒地跟他说再见的,一半源于爱,一半源于已是根深叶茂的家庭,顶多在日后的生活里对曾经经历的这些事感伤一下而已。
可她绝对不能容忍徐承对自己倒打一耙,他的不信任比她对他跟张谨关系的怀疑更让她出离愤怒!
徐承的脸也一下子煞白,“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他一下子扑过去把她拽起来,死死箍在怀里,额上的青筋悉数爆出,“你再说一遍!”
岚岚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顿时又惊又气,她从未见识过徐承如此野蛮的一面,以往即使是夫妻间玩笑似的吵吵闹闹,也是她欺负他的时候多——打他屁股、拧他的胳膊等等,徐承却从来不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他总是像个沉稳的好好先生那样纵容着她,顶多无奈地一笑,斥责一声,“多大的人了,还闹!”
此刻的徐承,却成了捆绑住她全身的一根有力的绳子,他近在咫尺的双目几乎能喷出火来,就那样恶狠狠地瞪着她,哪有半分昔日里的柔情蜜意!
她不知道徐承昨晚上经过怎样的煎熬,更不清楚他今天遭遇陈栋袭击时那种几欲疯狂的怒火,男人的直觉无需多语,他怎能看不出来陈栋眼里蕴含的危险气息。从外形上看,陈栋要比他高大健壮得多,可适才干的那一架徐承拼上了杀气,把所有沉眠于体内久未动用过的蛮横暴戾都激发了出来,与陈栋扭杀得不相上下,可岚岚关心的不是他,她心疼的竟然是陈栋!他怎能不抓狂!又怎能不心生疑窦!
就在这种混乱中,岚岚的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下来,一下子唤醒了徐承的理智,他愣了一愣,手上的力道渐缓,眉宇间拧起,立刻牵动了面庞上的瘀伤,痛楚直达心底,他有些灰心,“岚岚,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对我!”
岚岚的委屈也不知从何诉起,她张了张嘴,可是瞬息间,徐承已经俯下头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唇,狠狠地吸吮辗转,唇齿之间有爱恨涌动,夹杂着一抹血腥的气息。
他的手依然控制着岚岚,令她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掠夺,熟悉的味道和久违的缠绵像网一样整个儿将岚岚缚住,且越勒越紧,她的呼吸渐次紊乱,泪水也被这包裹在身上如火如荼的炙热给蒸发殆尽。
唯有思想还死死地抵在墙角,要让她清醒、提防。
这是怎样错综复杂的一盘棋,开局就极其混乱,主次不分,她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徐承却要将她拽入更深的泥淖中,她不干!
“不行!你……放开!我——”岚岚的抗争时断时续,每次她想张口,徐承的嘴就堵上来,恨得她睚眦欲裂,却根本无计可施。
她被徐承压在床上,他单手钳制住她头顶的双手,让她呈现出一个屈辱的姿势,另一只手开始解她的衣服。
“混蛋!徐承你混蛋!”对着如此陌生的丈夫,岚岚除了怒骂,就剩了无尽的呜咽。
徐承憋了一天一夜的怒气岂肯在最后关头鸣金收兵,顺利地剔除掉两人的衣物,然后狠狠压了上去。
开始的时候,岚岚拼命摆出抵抗的姿势,但徐承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轻而易举地攻破,在情事方面,岚岚永远都比他被动。
抵达巅峰的那一刻,岚岚终于没忍住,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像往日那样死死揽住徐承的腰,让身体紧密贴合,一声满足的低吟也在意乱情迷间冲破喉咙发了出来。
徐承配合着她,紧紧抵住不动,温存地用唇轻触她的耳廓、继而游走于她的下巴和整个面庞,她的陶醉与娇羞是对他最大的赞美,也是勾起他深层欲望的利剑……
魂魄一旦归位,岚岚为自己刚才的举止羞愧得简直不敢直视仍在她身上颠簸的徐承,她闭起眼睛,把头别向一边,摆出一副木头木脑的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来,可是分明能感觉到心里原本筑起的那道坚硬的墙已然根基松动。
徐承看着她自欺欺人的样子突然很想笑,很多时候,她都表现得像个鸵鸟,不喜欢或者不愿意经历的事哪怕正在行进中,她也可以把头扎进沙子里躲着,等风平浪静后再起来,抖掉身上的沙砾,昂首阔步地继续朝前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偏不让她得逞,空着的两只手把她的脸拨正,“看着我。”他命令她。
岚岚狠狠地睁眼瞪着他,想用凛然的气势来遮掩羞涩,却窥伺出徐承眼里隐含的笑意和狡黠,她一下子破了功,知道自己被他看了个底儿掉。
恼羞成怒的岚岚挣扎着起身推他,“走开,你走开!无赖!”
徐承将她揽起,顺势换了个姿势,却比之前的更暧昧,他贴着她的耳朵低声笑,“不容易啊,终于愿意换个姿势了。”
以前他总是取笑岚岚保守,这句玩笑话立刻勾起她过去那些甜蜜的记忆,她的心像浸泡在水里似的再也硬不起来。
风平浪静之后,岚岚依偎在徐承怀里,喃喃地说:“徐承,我很难过。”
徐承的手在她光裸的脊背上轻抚,轻吁一声,有点无奈,“岚岚,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
“我不知道。”岚岚如实地答。
感情是这世上最变幻莫测的东西,它坚强到可以让人无惧死亡,也脆弱到一念陡转之间,已然物是人非。没有人能把握得了它,因为它是动态的,游离的。任何一点看似不经意的外界因素都有可能成为令它变质的催化剂。
“岚岚,我跟张谨,其实就像你跟陈栋那样。”
岚岚立刻皱眉,“那是两回事,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他就是看不惯你才替我出头的。”
徐承笑了笑,只有她这个傻丫头才会有这种想法,他是男人,对男人的眼神跟心态一目了然,可他不会告诉岚岚自己的猜想,他还没有大方到帮别人传情达意的地步。
“你看,你也说没什么,可外人看着远不是那么回事。刚才在安保室,那个混蛋经理不还说你跟他是……一起的嘛!”
岚岚这次没有立刻跳起来反驳,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徐承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凑过去吻了一下,然后又道:“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容易让人产生误会,所以不能光看表象,你说对不对?张谨来厦门是她的自由,她跟我联络,我没有理由不理不睬,但因为你的关系,我一直跟她保持距离,就是怕你误会。”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岚岚没好气。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正儿八经地跟你说,张谨在厦门,你不是又要一蹦三尺高?”
“反正我感觉你们俩怪怪的。”岚岚想不出驳斥他的理由来,就开始用感觉来说事儿。
“张谨长得是比你漂亮,可那又怎么样,我爱的人是你……”
岚岚立刻仰头不满地觑着他,哪怕这是事实,她听在耳朵里也格外刺耳。
徐承无奈地笑,“你看你,又急了,我要说你比张谨漂亮,你又肯定不信,唉!”
“你就不应该提她。”岚岚赌气道。
“好,不提。”他搂紧她,“岚岚,从今天开始,我们互相信任,好不好?”
岚岚在他怀里天人交战了几秒,就缓缓点了点头。
信任一个人,也是需要勇气的。可她爱他,所以她愿意重拾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