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钰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又遭了一大罪。身子骨跟散了架难以动弹。她努力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却被亮光逼出了泪水。
“别急,慢慢来。”一双小手扶起了周钰,并将一只枕头塞在了她背后。周钰眨了眨眼,用泪水湿润双眼,终于适应了亮光睁开了眼。
眼前的景象令周钰有点晃神。
摇晃的马车上,穿丁香色衣裙的少女跪坐在羊皮榻上,举在空中的水杯里溢满了水,在车轮滚过坑洼泥泞的石子后,因为惯性,水在空中呈螺旋状洒落,打湿了她的裙衫。少女五官明艳,周钰搜肠刮肚,只能用跟月亮一样来形容她。她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展翅的蝴蝶,黑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周钰的身影。鼻尖有层薄汗,衬托着鼻尖的痘痘越发挺翘。
真是好看极了。
“喝点水吧。”少女将水递到周钰嘴边,周钰觉得少女不像坏人,没有拒绝,一口气把水喝得精光。
“你是?”
“唤我绿川即可。突然间转移了地方,一定有点受到惊吓吧。”
周钰点点头道:“我叫周钰。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
少女苦恼地挠挠头,道:“我醒来也已经到这了。那时我父亲遭遇不幸,我在灵堂哭晕了过去。醒来发现在马车上以为遇到坏人了。可想而知,我就各种想方设法逃跑。外面那个木头拿我没办法,告诉我他是受父亲所托保护我。不过我问他这是哪,要去哪里,他却是一个字都不和我说,那我也没办法了。”少女指着马车外颇为不服气。
榻上白玉三足螭耳香炉升起缕缕青烟,而周钰脑中似也有青烟相随,串起她混乱的思绪,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拨开云雾重见天。
原来眼前的少女是几天前死在朱雀桥的夏侯将军的女儿,也是那两人口中失踪的绿川。
“可是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周钰疑惑极了,脱口而出,“我,我不想在这里,我要回家!我不见了爷爷一定会着急的。”
“你别叫!”绿川看她有些激动连忙扑倒了周钰,双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她指着马车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外面那是什么人吗?”
周钰不能说话,只能摇摇头。
“是杀手,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刀刺进你这儿,血都不溅出一滴,你就一命呜呼了。”绿川边说边在周钰身上比划,吓得她呜呜直叫,“所以说你得保持安静,听我说。不然他嫌你烦了就‘咔嚓’一下,”绿川故意停顿片刻,“你连你爷爷都见不到咯!”
周钰瞬间安静了。
绿川满意她的反应,挪了挪屁股,把帘子撩起一角。
正是夏日晌午,日上竿头,热气上涌。马车大摇大摆走在黄沙石砾上,树木稀稀拉拉,蜷缩着叶,注视着马车,似讶异这马托着方方正正的盒子还能跑得那么快。
“凭我们两个是不可能在这里逃脱的。”放下帘子后,绿川转头对周钰说,“所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你也想逃走,可你刚才不是说外面的人是保护你的吗?”周钰疑惑问道。
“嘘,小点声。我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呢。你说说,杀手怎么会保护人,再者,我从没见过父亲与杀手有交情。那人必心怀不轨。”
“哦。”听着她一番分析,周钰似懂非懂,低下了头揉着衣角,她想还是少说话为妙,听绿川的应该没错。绿川拍了拍周钰的手背,也不开口,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
两个少女以为说的是悄悄话,然而杀手耳聪目明,两人的嘀咕一字不漏全进了他的耳朵。只见他仰面躺着,单手垫着头,另一只手随意牵着缰绳,偶尔甩动几下。他看上去很惬意,单膝微微弯曲,嘴上叼着一根竹叶,随着马车的前进上下颤动,而头上一顶竹帽遮住他大半张脸,难以辨别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不过少女们的稚言还真是逗笑了他。他缓缓坐起身来,拾起帽子,潇洒地吐掉了嘴边的竹叶。
唉,原本以为这是个肥差,花个几天出来浪浪,并且可以摆脱小九爷,一举两得。可没想到躲了一只老虎,又遇到了三头狮子。救绿川的少年轻功了得,刀法挑刺之间颇为刁钻,不愧是满天阁阁主的徒弟,已习得他精髓。要不是阁主阻拦,时间长了,自己还真有可能抵不过他。不过阁主还真是有趣,一番话说得一眼一板,很有道理的样子,谁会想到他完全是在忽悠那个少年。姜还是老的辣,少年还得多历练啊。
杀手心里默默吐槽,脸上表情依旧不变。
还有那个绿川,她跑几次我就得多抓几次回来。为了确保她安然无恙,不能伤了她。好不容易发善心告诉她老子是去救她的,她还不相信了;好不容易发善心抓个女孩给她作伴,她还怂恿女孩和她一起逃跑。老子果然不该做多余的事对吧,老子果然还是适合当个安静的杀手对吧。
杀手这般想着手上有了动作,使了劲甩动缰绳,大黑马吃痛仰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甩开蹄子发疯似地跑,滚滚烟尘中留下深深的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