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丽江吗?
这就是丽江吗?
分明是一帧宋代的水墨山水卷轴,在眼前徐徐展开:
左边是东大街和酒吧一条街,中间是四方街,右边是木府。房子们挨挨挤挤,推推搡搡,群蚁排衙般,望去,全是暗黑的屋顶和翘起的飞檐;远方,群山起伏,山色青青,有层次的伸向天外;天空像一泓浅蓝的湖,明澈,纤尘不染,漂浮着的白云,层层叠叠,如簇簇怒放的牡丹,如朵朵盛开的白莲……
早上,独自走过石板桥,穿过四方街,绕过科贡坊,沿着曲曲的小巷,直奔狮子山上的万古楼,想一览古城丽江的全景。
到了万古楼前,正欲买门票时,一阵略带异域风情的歌声从不远处飘来,像山间缓缓流淌的一股清泉。在这幽寂的山上,这歌声抒情、怀旧而富有磁性,成为这周围景致的有机组成部分,醒目而有穿透力。
心,被紧紧地攫住了。歌声是从不远处的楼上飘来的,不由自主地寻着歌声踅了过去:一个窄窄的店面,墙上贴着些丽江的照片,门口有张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晒太阳、听音乐、看全景。
在小姑娘的带领下,从窄窄的门进去,里面是一个挺宽的庭院,随着她上了楼,楼上有个大的露台,安放着几张小桌子。露台上空荡荡的,除了两个纳西族小姑娘,一个客人也没有。
坐在碟子机旁的小姑娘见我欲走,忙迎上来,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粲然一笑,说,你先坐吧,一会儿就有美女来。你看丽江多美哦!
顺着她的手所指望出去,绝美丽江就这样展现在眼前,让我猝不及防,如灵魂出窍般,一下就呆住了!
时光像只飞鸟,栖在树上,停滞了。
古老的丽江,如熟睡的婴儿般,平和、安然地蜷卧在阳光底下,在清澈的阳光下吐纳着呼吸着。
丽江,将喧嚣屏蔽在了心灵之外。
我也被隔在了尘世之外。
恍兮惚兮,时光仿佛倒退千百年,我成了棵千年前就站在这里的棵槐树,思绪如风吹的槐花纷纷散落。
回过神来,在最外面的一张铺着蜡染的茶桌前坐了下来,点了杯红雪茶。杯里的水呈水红色,我疑心是宫廷仕女唇上褪的胭脂,啜了一小口,口里似乎含有泥土味和脂粉香,那茶像草长在土里的小须,经水一泡,如泛滥的心事,缠缠绕绕,细细密密。
一缕风拂过,轻悄悄的,软绵绵的,凉幽幽的。
院中的那棵老槐,满树飞花,一地的玉屑,一楼的槐香。
“叶落了,风凉了,爱你的人啊,开始想你了。花开了,又谢了,相爱的路啊,能够走多久啊……疲倦的人啊,就这样相恋……我累了,我累了,爱情像秋天的落叶,飘落了……”
“孤寂的旅途是单程的约会,相近相识后各自而飞……不曾想到咖啡无法去入睡,盛开的玫瑰让我醉,寂寞的旅途会没人来陪……”
“这个南方的冬天,树叶没有落。我回回头看不到昨天,不知不觉又一年。这个南方的冬天,就像是春天。我眺望远方想着未来,不知明年会怎样……”
不知是哪位女歌手唱的,伤感,苦涩。
歌声如风,将我慢慢化成了一滩软软的水。
风一缕又一缕,梳理着我的心绪。
正好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印度克里希那穆提的《生与死的冥想》,一本是古罗马吕齐马斯的《论生活的价值》。呆了一阵,我拿起《生与死的冥想》看起来。
果真又来了个女子,三十来岁的样子,戴副眼睛。她在我对面的一张桌前坐下来。那张小桌很特别,是用两块小木板拼成的,中间一个孔,一株开得正艳的三角梅就从那孔里伸出来,有一人高。那一瓣一瓣的花艳得让人触目惊心。
她显然也沉浸在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里,呆望了会儿,要了瓶啤酒,两小碟菜。那女歌手仍在自伤自怜地唱着,显得失落、孤单而无助。呆坐了一会,她用桌上的笔,在菜单本的反面写起字来。
书是无法真正看进去,况且作者讨论的是这么一个重大而严肃的终极命题,况且旁边就是万古楼。
我去换了张碟片。
“我要你的拥抱,你知不知道。你的爱就像火苗,把我的心燃烧,烧得我的骄傲,无处可逃。你的爱就像火苗,我用相思煎熬,整个草原飘着,爱的味道……”
歌声终于欢快和热烈起来。
一爱难求,但爱之可贵亦在于此;生虽艰辛,但生之趣亦在于此。
心情也如头上的云,淡淡的、散散的。我干脆闭了眼,老禅入定般,什么都想,却什么也没想。
我在时间之内,又在时间之外。
太阳像朵正在开放的温暖的花。我沉醉在它的芬芳里。
下山来,我身上飘着槐花的味道,挥之不去……
200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