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形式美
优秀的草书作品会使人灵光闪动,注目流连。到底是什么因素让人这样呢?从外表形式追究,不外乎两个因素:1.线条本身美。有质感,有丰富内涵,或飘逸,或沉稳,如锥画沙,如屋漏痕,点若高山坠石,横似千里阵云,线如玉箸、如铁线、如枯藤青枝、如刀枪剑戟,这些比喻无非都是说点线有质感,有生命力,耐人寻味,引人遐想。
2.线条组合美。一字之中,一行之内,两行之间,以至整幅作品的前后上下、右上角与左下角、四角与中央、正文与题款等等,布局安排是否和谐,是否主次分明,笔画上下的呼应、左右的顾盼、就让,线条的粗细、方圆、疏密,字体的大小、正攲,墨色的浓淡、燥湿、润枯,都安排得错落有致,处理得恰到好处,点画线条的由粗到细、由浓到枯、由疏到密、由正到攲的变化,形成一种有节奏的起伏,如同一首优美的抒情歌曲。其中有一两处特别抢眼,形成整幅作品的高潮,使人印象特别深刻。
要追求线条美,就得钻研笔法和墨法。要追求线条组合美,就得钻研字法和章法。
而笔法、墨法、字法、章法合起来就是书法。
二、速度美
怀素《自叙帖》
草书笔走龙蛇,线条流畅飞泻,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书家快速运笔挥洒而成的,像唐代的两大草圣张旭和怀素,据记载,他们作书的速度是很快的。杜甫《酒中八仙歌》说:“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张旭作书时,旁若无人,将满腔的情感倾注于笔端,如醉如痴,如癫如狂,其狂草潇洒磊落,惊世骇俗;而怀素作书,也是“兴来走笔如旋风”(苏涣《怀素上人草书歌》),唐吕总《续书评》云:“怀素草书,援毫掣电,随手万变”,其痛快处有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可见其作书速度之快。
赵佶《千字文》
但是,并非所有的草书都是快写的,有一种笔画苍劲的草书,几乎每笔都有多次顿折,谓之“一波三折”,这种草书的线条往往是逆锋运笔挣扎奋进而缓慢画成的,从而形成特定的审美情趣。
快速作草,易出飞白,可以增强力度,产生险峻奇绝的效果,但线条容易流于浅薄飘浮,缺乏质感,不很耐看;慢速作草,墨色饱满,内涵丰富,给人以沉稳、含蓄、古拙的感觉,但又容易出现墨潴滞笔,或是露出矫揉造作之态。可见快书与慢书各有优劣。
喜爱快书还是喜爱慢书,随书家的性情或习惯而定。一般说来,性格豪爽性情急躁富有浪漫幻想的人,写起字来也是横扫千军一挥而就,不拘细节,也不拘法规,全凭一股豪气和一份才气,即兴发挥,把作书当作抒发情怀或排解忧愤的一种方式,因此书家的强烈感情源源流于笔端,写出的作品往往墨迹淋漓,夸张新奇,笔画狂飞,大起大落,纵横捭阖,满纸云烟,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和感染,使人在美轮美奂的意境中如醉如痴。像张旭、怀素的草书被称之为“张癫素狂”,可以说是快书的典范。宋代的黄庭坚,明末清初的王铎,当代的毛泽东、林散之等也是这类书家中的佼佼者。这类草书大多为狂草(即大草)。如果没有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基本功训练,没有熟练掌握草体汉字的各种写法,没有驾驭毛笔、擅用各种笔法的能力,要快速写好狂草作品是不可能的。而当基本功熟练了以后,就会心手相应,即使是不经意的信手挥之,也会是常人难及的轻灵飞动的佳作。
慢速作草的人,往往性格内向,为人稳重,讲究实际,喜欢追求书作的丰富内涵,讲究线条的质感和墨色的韵味。当然,他们作书也要抒情,但其感情却是含蓄地表现在作品的字里行间,不似狂草那样张扬。品味这类作品,如同品尝香茗美酒,其味绵长,如音绕梁,三日不绝。王羲之的《十七日帖》、孙过庭的《书谱》、米芾的《临十七日帖》,以及现代的于右任、林散之等,其草书大多属于此类,书体多为小草。
其实,书写速度的快慢是相对的。如果能仔细观察到书家写字的过程,就会发现:快书者快中有慢,慢书者慢中有快。一个优秀的书家,作书的速度都是时快时慢的,既用慢书以追求点画线条特别是主笔的质感,又用快书以追求线条的灵动和力度。通过时快时慢的运笔,加之时提时按、时大时小、时疏时密、时浓时枯、时正时攲的变化,来表达自己起起伏伏的情绪,体现作品的节奏感。反差愈大,表达的情绪和节奏就愈强烈。
苏东坡云:“书无意于佳乃佳。”作书的快慢也不必有意为之。刻意追求某种效果,往往是偏偏得不到这种效果。而兴之所至,随意挥毫,却偶或能产生出意想不到的神来之笔,而且这种偶得的佳作往往是唯一的,很难临效重演。因此,练习草书应当修身养性,少一点执著,多一点坦荡,思想达观,心境澄明,那才是应有的心态。
三、草书的曲直关系
建筑、园林中讲究空间的曲折处理,“虽数间小筑,必使门窗轩豁,曲折得宜”。体操、武术中的一招一式,刻意塑造刚柔之美。文学如《文心雕龙》所言,求其“风骨”文采。草书艺术则讲曲直有致。
何谓曲直?即直如弦,曲如弓。草书以简约、飞动为其特征,状如“腾猿过树,逸蚪得水,轻兵追虏,烈火燎原”。在这随意赋形,又要求表现空间美、线条美、心灵美的书法艺术中,理解和掌握运用曲直在书写造型中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曲与直在草书中是相比较而存在的,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般曲以直为准绳,直以曲为装饰;直如人体,曲似衣裳;直为骨,曲为肤;直则刚,曲则柔。一字一行,乃至一篇,若无直作骨,则如建房缺脊梁屋架;若满行满篇一味曲线绵绕,则如草绳乱麻,满目狼藉。然直画过多,则平直如算盘子,凋疏呆滞。
清代刘熙载《艺概》中说:“书要曲而有直体,直而有曲致。”书法与绘画之理相通,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一文中,对曲直有精深的阐述:“但画一枝树,更不可半过之直,需笔笔转去,皆秘诀也。”曲直多寡之比,古人曾有“十曲五直”之说,草书更应以曲为主,方能生动。以怀素草书《自叙帖》为例,“开万仞峰”四字,“开”字以直线表现,“万”字五画,笔笔用曲,“仞”“峰”两字,则曲直互用。又如黄庭坚《太白忆旧游诗》中“自绕行云飞”,“自绕”以曲为主,“云飞”则完全用曲,“行”则写成两竖。曲直相辅相成,别开生面,这些都是学好草书的秘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