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悍铭众骑无声来到裴云周围,将二人团团背靠围住,在黑夜中寂声而立。他们是在远处下马的,生怕惊扰二人。
“昭儿,你可听到我的声音,昭儿,你听到了吗……”裴云轻抚着哑姑的头发,紧贴着哑姑冰凉的脸,泪水打湿他的脸庞。
“昭儿,我怎会不记得,十八年前的今天,便注定我拥有你。”裴云笑笑,抬头望天,还未过子时。
裴云柔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越应听见,喝道:“速速卸甲!”
一阵铁器交鸣之声想过,悍铭众骑纷纷褪甲,露出里面的素衣。
裴云的声音又说:“……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越应挥手,悍铭众骑随之高声:
啊……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在流
……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
不能和你分散
“不能和你分散。”裴云也不由轻唱,轻声细语道:“这一生,你是我的女人。”
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
啊……
疏星暗殇,冷月深井锁眉,歌声浑厚高亢,却又添了些许悲凉……
裴云压着心中揪痛,温柔笑道:“昭儿,海可枯,石可烂,天可崩,地可裂,我与你踏遍天涯,访遍夕阳……”
悍铭众骑心中不由一动,再次唱起:
你是风儿我是沙
缠缠.绵绵绕天涯
……
珍重相逢
……
浪迹天涯
从此并肩看彩霞
……
“昭儿,你听到了吗,这就是我为你唱的歌。”裴云轻轻磨娑着哑姑的脸。前世有个她,和哑姑是如此相像,她的美丽,她的智慧,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两首歌。
……
缠缠.绵绵
你是风儿我是沙
……
有情相守才是家
朝朝暮暮
不妨踏遍红尘路
缠缠.绵绵
你是风儿我是沙
……
裴云轻轻抱起哑姑,慢步来至马前。
仲小白看见,停下唱歌,快步跑来,伏身马下。
两人高低相视一笑,裴云抬脚踩在仲小白背上,坐上马背。微夹马腹,策马向卞关而去,渐渐消失在皎洁月光中……
远处,透着无限凄悲与甜蜜的歌声,穿过轻纱般的月色,缕缕飘荡而来……
你是风儿我是沙
缠缠.绵绵绕天涯
……
伴着歌声,哑姑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脸颊上浮现两个可爱的酒窝。
歌声永不沉寂,时间也永远停留在了子时,哑姑深深进入梦乡。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哑姑,是裴云在这世上唯一的逆鳞,是他唯一的爱。
孙家想死,那便让你支离破碎,顷刻瓦解!
第二日,清晨。
哑姑从梦中醒来,却动也不动,安然躺在床上。
我是怎么了,是做了噩梦吗?
昨日厄运,今日想起,竟像是梦境一般,恍惚隐约,只有那歌声,如此清晰……
“昭儿,醒了。”裴云轻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做了些粥,快起来喝了吧。”
是他吗?
难道自己还在睡梦中?
日日想着,只要醒来就能感觉到他在身边,感觉到他的气息。这日日夜夜幻想的情景,终只能在梦中遇到。
心想至此,不由生悲,玉瞳朦胧,眼中又流出泪来。
裴云看见,心下一慌,急忙抱起哑姑,搂在怀中安慰道:“昭儿,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保护好你,你若心中不适,便打我骂我,切莫憋在心里,看见你落泪,我心里便如刀割。”
是真的!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温暖。
不,我不要他自责,我不要他伤心。
哑姑起身,葱白的手指无误的触在裴云唇上,摇摇头,又顺手臂轻轻抬起裴云手掌,在手心轻轻写道:
君若扬尘路,妾当浊水泥。
万般言语沉积心中,此时此刻,尽数融化在了这十字当中。
“昭儿。”裴云心中感动,看着哑姑微微弯起的唇,低头温柔的吻上……
中午,裴云带着十八骑兄弟来到了武备监。
“云哥儿,你来了。”越老爹停下手里的活,心身疲惫的迎了上来。
裴云不及叙话,问道:“越叔,昨晚连夜赶制的铁弩可已完成。”
越老爹引裴云来到成品武器架旁,道:“云哥儿过来看,整整十八套,每套弩矢二十支,已加班加点赶造齐全。”
裴云目光投向武器架,便见上面一排劲弩齐齐摆放,露出箭头寒光森森。
容弓孔,沟形道,弩匣中钩牙、望山、悬刀,精细巧妙。体型轻小,比之战国时期的夹弩、瘦弩更要轻便灵活,携带方便,发射速度极快,又是上等材料制成,确是好弩。
裴云见猎心喜,向后一招手,十八骑兄弟挨个拿了,细细打量。
越应道:“立刻前往校场,练习此弩,今晚戌时,我会验收成绩,不合格者,不得随我入关,负重越野五十里。”
十八骑表情一肃,一言不发,纷往校场去了。
次日晨时,卞关悍铭军营,裴云大帐中。
裴云在上,下方四军侯,十八骑兄弟,十三百人将两旁侍立。
裴云面色阴沉,看着下方越应一众,沉声重音道:“孙家宵小,前者强抢越应汤柔儿在先,此次又劫哑姑在后,欺我卞关,欺我悍铭,当诛不赦!”
“乐平守关,越应仲小白以及十八骑兄弟,与我先往邶关拿孙四爷狗头,再去玟县取孙家众人性命,此去,只为覆灭孙家!”
众人神情肃然,齐声喝:“必杀!”
喝声震的大帐嗡响,众骑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
当天,裴云领越应仲小白及十八骑兄弟,黑衣黑发,甲带束腰,背劲弩,靴藏刀,共二十一骑,往邶关进发!
就在要从校场出发之时,有人来报:全函求见。
裴云准见,很快,全函进了校场,他也觉察出气氛不对,但面色依旧如常。
“云哥儿。”全函行礼。
裴云道:“奉章何事。”
全函道:“听闻云哥儿要去玟县,全函欲要同往,还望云哥儿同意。”
裴云问道:“不知奉章去玟县所为何事。”
全函拱手,说道:“玟县县令闻景,是我往日恩师,此次前去,正是要拜见恩师。”
裴云明白,略一思量,道:“我等先走,奉章后行,几日后玟县相见,记得走时多带护卫。”
全函拱手行礼道:“谢云哥儿。”
众骑轻装行军,两日后顺利到达邶关门外。
但裴云不急入关,为防边军识他寻事,先与众人远远绕关而过,在邶关向南外荒野中停下,待吃饱喝足、休息恢复精力之后,已是日薄西山,弓月藏云。
黑夜朦胧,邶关城墙脚下,二十一道黑影悄然无声而至。
“上飞爪。”
众人听见,听得嗖嗖之声,二十一条绳索射向墙头,绳头钢爪猛然吃劲收紧,牢牢抓入墙内。
黑影抓住绳索,脚步一蹬,齐齐往上攀冲而去。
栏房中,歌舞升天,尽是云雨高唐,卧帐巫雨透窗,何处不是摇榻推枕,蜂狂蝶乱。
就在这时,一群黑布遮面之人仿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当头人挥手,黑衣人破门蜂拥而入,寒冷的眼,冰冷的刀。
一时间,蜂蝶乍乱,男女衣不遮体,夺命奔逃,方才云雨之人转身不识,尖叫四起。
栏内一间房中。
孙四爷愁眉苦脸的坐在椅上,看着眼前一桌还算丰盛的饭菜,索然无味。
抓那丫头没着,回来就被三哥一顿好骂,如今被罚禁足,连女人也碰之不得,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听着隔壁房中的靡靡之音,孙四爷心头火起,抬手就将碗桌掀翻。
忽然屋外嘈声大起,孙四爷正是心烦意乱之际,听见吵嚷,立时怒从心头起,就要出去。
“砰!”
房门突然四分五裂,一人当头冲进,后面众人涌入。
“孙四爷!”
正是越应,刀刃嚯的逼至孙四爷脖颈。
孙四爷惊的色若死灰,随他的两名铁鹰卫已死,此时此刻,根本无人护他。
“好汉爷,别杀我,要多少钱,你尽管说……”孙四爷极力控制着身体不动,可他越是想要控制,身体因害怕就抖得越是厉害,黝黑的脖颈上被磨出一道血痕。
他往日恶人太多,恐就是哪路寻仇上门来了。
越应冷声道:“汤柔儿父亲被你关在何处?”
“汤柔儿。”孙四爷嘴里念叨,蓦地想起,心下后悔,早知那丫头与这等亡命徒为伍,说什么也不去招惹她,匆忙说道:“他就在家中,有我手下看着,可没伤过半根毫毛。”
越应冷哼道:“多谢告知。”
孙四爷待要再求饶,越应手起刀落,寒光闪过,刹那头颅飞起,血溅三尺!
取了孙四爷性命,接下便是去救汤柔儿父亲。十八骑兄弟蜂拥而入,蜂拥而出。
待那帮煞神出门半晌,才有人战战兢兢探出头来。
邶关关城,贫民道,汤柔儿家中。
恶仆为虎作伥,伤天害理之事数之不清,尽数被杀。
汤父只是吃惊,却无半点害怕,说起时,才知汤父原来竟是先秦虎狼之师军士,官至都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