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麝靡兰的作用下不到半月公孙缨体内的蛊虫就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脸已好了大半,狰狞的血纹已经消失只剩下她自己抠挖的疤痕。只需在养几日脸庞必能恢复如初。
公孙城主听说是颛华歌治好的公孙缨意便欲重礼相谢,都被她谢绝。她愿意帮公孙缨是一回事和城主府半点关系也无,曾经这帮人不分青红地就抓了祁予施以重刑,若不是公孙缨相救只怕会命丧狱中。她对城主府实在提不起半点好感。
祁予回药宗一月有余却一直没有半点音讯传来。颛华歌只能在家边修炼等他,祁予的修为突飞猛进理应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她依旧焦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颛华歌将此事告诉灵宝灵宝只说她是杞人忧天。
这日颛华歌从虚空芥子中修习完功法出来后才得知公孙缨来访。
来人一身翠烟衫,蝴蝶水纹的花样绣得十分精细,外罩翠水薄烟纱。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整个人少了几分灵气但举止间多了些病态的美感。
这回公孙缨只带了芙微一人过来,芙微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小的锦缎盒子。两人一直在厅堂候着似是等了有些时辰了,不知怎的也没让灵宝叫她。
见到颛华歌,公孙缨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华歌,今日过来是特意过来谢谢你的,时间仓促我临行前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只是一个心意还望你收下。”话音一落,芙微便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双手递了过来。
锦盒中躺着的是一柄金锁,做工不算精美却胜在质朴。
颛华歌不解她的意思,正欲开口,公孙缨便道:“芙微,东西放着你就先下去吧,我有话同颛姑娘说说。”芙微点点头,将盒子放在颛华歌手边便垂首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厅中只剩她二人。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长命锁,我这次什么也不想带走。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你收下吧。”
颛华歌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要走?”
公孙缨闻言苦笑,目光越过她看向远处眼中一片怅惘:“我已经年过双十了呀,是要嫁人的。这次出了这样的事父亲怎会还容我胡闹,前些日子便将我许给了福莱城的风家四公子。明日一早那边的人便会来接我走。我不能再等祁予……”
公孙缨的父亲见她大病一场还不死心,便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祁予拜入药宗后习得绝佳的丹术,修为也日益精深短短几年便要修得仙身。而她却一直不能筑基停滞于炼气,一个要就要成仙的人怎么喜欢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
生了场病公孙缨却想通了很多事。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需要她去维护她去救的人。她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或者说,其实一直就没有过可能。公孙缨自卑,心灰意冷。
福莱城地处南端,距龙城万里之遥。那里异域气息浓厚,生活习俗与这里更是差别甚大。颛华歌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城主怎会将你嫁去那样远的地方?”
风家虽是福莱城的名门望族,而这风家四公子却是个不受宠的庶出,此人人品不曾听闻,只知房中曾死了两位太太。公孙缨嫁过去怕也是艰难。
只是公孙缨生母早逝没有其他能为她做主的人,若是在的话定应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摸着手头的杯盏,公孙缨垂眸:“我如今这个样子只能远嫁,路途遥远今后兴许也不会再回来了吧。”她顿了顿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油青的玉佩,上面系着一条青蓝色的玉穗,颜色煞是相配。
公孙缨将玉佩反复打量许久,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终将它递给了颛华歌,有些哽咽道:“我等不了祁予,这东西还托你替我给他。若是他不收……你就扔了它。”
玉佩触手莹润微凉质地上好,玉穗针脚密密排列得极整齐。接过后颛华歌心中百感交集,多说无益她唯有轻轻点头应她:“放心东西我会给他。你在那边好好的,等这边事情忙完,我们找机会过来看看你。”
“过来看我?”公孙缨眼中似有了一丝光彩,但很快黯淡下去,摇了摇头。
她转身行至窗边,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我好羡慕你……能有他相伴。哪怕你只是他妹妹。我做了那么多,他对我却从来都客气又疏离,你说这是为什么?”
窗外落叶飘飘,景色萧瑟。而窗内人比落叶还要寂寥。
公孙缨走后颛华歌缓缓来到方才她站立的窗边,只见窗台上泪痕未干。
第二日一早,颛华歌还在庭中扫着落叶便听得外头铜乐齐鸣,爆竹震天,好不热闹。没多久灵宝便回来告诉她公孙缨出嫁了。
据说她出嫁所乘的香樟万工轿由工匠精心制作了四十年,用去许多黄金与朱砂装饰,华丽富贵又气派。嫁妆队伍浩浩荡荡蜿蜒数里,让今晨的龙城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街道之上人潮拥挤争着要目睹城主之女的婚嫁之行,欢天喜地。
枯黄的树叶一片一片不断地掉怎么也扫不干净,颛华歌干脆弃了扫帚转身进屋去。
又过了半月,灵宝这日逛街回来后一脸凝重。
公孙缨在送亲途中趁着深夜无人便偷偷吞了藏在戒指里的毒药死在花轿之中。被人发现时早已没了气息,乍眼看上去就像安静地睡去一般,没有半点痛苦挣扎的神色。脸盘上还带着干净又鲜艳的红妆。陪嫁的丫鬟芙微见公孙缨死了伤伤心心地哭过一回当天也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树上。
血水染红了异乡的黄沙地。送嫁队伍急急忙忙折了回来。城主府一片缟素,哭声连天。整个龙城都沉浸在哀嚎中。
当时颛华歌正在擦拭一个红釉青花山水花瓶,听到这件事她手一颤,花瓶立即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冥界中自尽之人最不可饶恕,一世如此,十世不能善果。
伫立良久,颛华歌在院子中摆上几盘瓜果糕点,向着远处燃上三柱香拜了三拜然后躬身将其插入土中。雁往南飞,她轻声唱吟起往生咒。
薄酒一杯,愿卿来世觅得良人得以善终。
当时的秋意正浓,落木萧萧下,秋风却缄默无声。
颛华歌这几日不曾休息,躺在床榻上也睡不安稳。
灵宝在隔壁屋子睡着了,她一人披上件外衫坐在窗台前。公孙缨死了,两个月过去祁予也没有消息。颛华歌面上虽未表露实则心急如焚。
忍不住想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直在面临生离死别了?
拢了拢披着的薄纱,看着窗外的弯月她环抱着曲起的双腿将头轻轻靠在栏杆上。烛阴来时正看得她这番模样。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头上流云般的倭堕髻斜插一根幽蓝的琉璃桔梗花簪,穿着月白色散花百褶裙身系软烟罗。只是一双美目写满惆怅。
察觉有人盯着她颛华歌侧过头,看见是烛阴,语气有些冷淡:“你来做什么?”
烛阴一身黑色华袍,趁得他极是邪魅。见颛华歌态度恶劣也没有生气,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挑了挑眉径自拉过椅子坐在她身旁,“接你回去,”顿了顿,他语气促狭地叫到:“少主。”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被这个人一直养着,他的气息是她最熟悉也最不可抗拒的。对于烛阴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只是颛华歌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正的身份罢了。
“我不会回去的!”颛华歌面色一凛别过头不愿意再看他。
烛阴呵呵地笑着想要揽过她却被她避开,动作推搡间无意就碰松了她头上的簪子。三千青丝瞬间倾泻入他手中,如一匹极好的锦缎,巴掌大的脸在月光下更是恍若倾城。
烛阴未来得及反应只听的“咣当”一声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不过是一枚簪子罢了,烛阴微微愣住但仍然鬼使神差将碎裂的琉璃簪捡了起来。他强行搂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低沉得格外好听:“你小时候总吵着我抱,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嗯?”尾音微扬,勾人心神。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将你掳回去,你应该知道雍魔宫才是你该留的地方。留在这里很危险,魔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又不能时时在外面一直跟着你。”似是心情不错他今日格外地有耐心。
她依旧不说话烛阴轻嗤一声:“你担心祁予?”颛华歌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见她如此烛阴十分不屑,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离开濮华在李塘镇喝醉酒的那晚。眼色一寒就捏过她精致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颛华歌,你忧心的人真多。”
那眼眸极深,一片不见底的黑暗让颛华歌有些害怕,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似是感受到她的害怕烛阴心情大好,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缓缓向她道:“我至多给你两个月时间,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处理掉。还有,别想着跑。”话音一落便匿在黑暗之中,若不是她仍披散着头发,颛华歌几乎要以为先前的事都是她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