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春趁着主子每日去太后处,有半日的闲,就回浣衣院看看,管事姑姑正巧一出门,看见她朝这厢过来,谄媚笑着道:“芳春姑娘,听说你很得季嫔娘娘信任,可别忘了拉巴我们。”
芳春脸色淡淡的,问:“如意在不在?”
管事的姑姑满脸堆笑,道:“如意可是攀了高枝,被皇后娘娘要去坤宁宫。”
芳春纳闷,前两日还在,怎么竟走了,管事姑姑看她纳闷,悄声道:“还不是如意姑娘长得好,被皇后娘娘看上,我跟你说”,说着,凑近附耳小声道;“皇后娘娘从后宫中选了几个容貌好,心灵手巧的,听说,专门教习歌舞,预备敬献皇上。”
芳春敷衍几句忙着就往回走,边走边想,管事姑姑说得十有八九真的,如意是浣衣院长得最好看的。
才走不远,看见同屋住过的浣衣院杂使宫女,专门洗三品以上妃嫔衣物的红凌,红凌正手里拿着个空包袱皮,芳春一看是给那个嫔妃送洗干净的衣衫去了。
红凌见她自是高兴,道:“芳春几时来的,竟要回去。”
芳春笑着迎上去,道:“来了有一会,寻你们不着,正想白来一趟,要回去。”
红凌热情招呼道:“进屋里坐吧。”
芳春心里有事,急着走,道;“季嫔娘娘也快回来了,我改日在来。”
红菱送她出来,芳春道:“我听说如意调去坤宁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红菱瞧附近没人,悄声道:“没几天的事,忽有一日,来了个坤宁宫的老嬷嬷,叫管事姑姑直接唤如意出来,前前后后地看,又叫到里间,很久出来,就带走了,东西都没收拾,那老嬷嬷说,这去处什么都不短,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不用带了。”
芳春小声问:“知道做什么吗?”
红菱神秘地道:“听说,皇后娘娘在后宫中挑选了十个绝色的宫女,准备献皇上。”
芳春听完,忙忙就赶回熙和宫,连红菱在身后嘱咐常回来也没搭腔。
回熙和宫,就直奔正殿而来,赵胜站在门口,见她回来问:“芳春姑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芳春含糊道:“找的姐妹没在,就赶回来了。”
说着,又问道:“主子回来了吗?”
赵胜朝里面一努嘴,道:“才回来。”
芳春快步进殿,主子没在正殿,她听着西暖阁中有动静,就掀帘子进去。
见季宝珠正坐在炕沿上,绣一个荷包,主子弄了有两三日了,还不用她帮忙,说是要送皇上的,主子针线不敢恭维,好歹是份心意就行,芳春欣慰主子同皇上不在闹别扭,可才听红菱说的消息,让她心里一沉。
季宝珠抬头看她进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芳春上前,凑近把听到的学了一遍,说完,观察主子脸色。
见季宝珠神色淡然,没放在心上,芳春担忧地道:“皇上对主子用心,这分了宠,难保皇上心意变了。”
季宝珠继续绣着,也没抬头,道:“两情相悦,强求不来。”
这正说着,厢贵人声儿在殿外响起,“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芳春忙打起帘子,厢贵人一脸笑容进来,季宝珠把未绣完的荷包放到桌子上,噙着笑,站起身,道:“妹妹有日子没来。”
厢贵人道:“我那像你这么闲,有个坠脚的。”
季宝珠让她到炕上坐,厢贵人也不拘礼,身后跟着个宫女替主子脱掉绣鞋,厢贵人一挪就上了炕,季宝珠对面看她脸色光亮,容光焕发,道:“妹妹越发福相了。”
厢贵人也不生气,道:“这一猫冬,足又长了五六斤。”
季宝珠笑道:“别人羡慕不来呢?”
厢贵人打趣道:“妹妹还羡慕你,有宠,不像我,皇上这一二月都未来我宫里。”
季宝珠道:“这宫里频繁出事,先是舒贵妃又是夏常在,皇上他心焦。”
厢贵人往前探身,道:“听说,这回皇后娘娘的妹子留在宫中,贤妃娘娘的妹子也留在宫中,这怕有些意思。”
季宝珠漫不经心道:“贤妃娘娘的妹子我见过了,却是不错。”
厢贵人小声道:“谁都看得出,皇后娘娘想把自己的妹子纳入宫中,做个膀臂,至于贤妃娘娘的妹子,就不知道了。”
一旁的芳春插嘴道:“听说,她是贵太妃留下的,说是陪贵太妃解闷。”
季宝珠心里话没说,那是陪着解闷,这是给萧昂创造机会。
这时,厢贵人又想起道:“你那宫女唤作水桃的,如今孩子没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季宝珠道:“我让雨燕和荣宽过去看看,总是侍候我一回,我听了也替她难过。”
厢贵人嗔道:“这宫里头只有你心眼好,后宫人等巴不得她出事,不过也怪可怜的。”
这正说着,雨燕和荣宽回来复命。
却原来,雨燕得了主子命,出来院子里,寻了荣宽,二人就奔春怡宫,一路荣宽默默想着心事,雨燕知道他心里替水桃难过,只是不好点破。
就岔开别的话题,与荣宽有一句没一句地走着,转过几道红墙,就看到春怡宫的影。
二人进来宫门,直接去了西偏殿,进到正殿,静静的没有人声,二人朝两边看看,里间灰鼠棉帘子撂下,雨燕打起帘子,抬腿进去。
只见北炕上躺着一人,背对着身子,背影看是水桃,炕沿边站着个宫女,手里端着个轻油菊纹碗,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雨燕走过去,荣宽跟在身后,雨燕接过那宫女手中的碗,俯身炕前,道:“常在,奴婢雨燕和荣宽来看您了。”
水桃一动没动,雨燕又道:“常在吃点东西。”
那宫女在旁道:“常在这几日水米未打牙,正好你二人来劝劝。”
荣宽站在水桃身后,瓮声瓮气道:“身子骨要紧,常在想开些。”
水桃听他声音,身子动了动。
慢慢转过身,雨燕和荣宽一见吓了一跳,只见水桃粉嘟嘟的圆脸,几日功夫竟变成巴掌大,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瞪着空洞的大眼睛,似是个幽魂,毫无生气。
雨燕一振难过,一手端着的碗放在旁边桌子上,抽出帕子,抹抹眼睛,道:“主子让我二人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水桃眼珠动了动,凄楚地笑容在嘴边漫开来,看着更加令人揪心。
雨燕和荣宽陪着开解,直到下晌才回宫,同主子禀了水桃的事,季宝珠和厢贵人皆唏嘘不已。
季宝珠道;“你二人下去歇着吧,这里只芳春侍候便好。”
二人下去。
厢贵人看房中气氛有点沉闷,换了话题道:“季姐姐,说话就到年三十,今年做得新衣裳下来,我得了花锦缎出灰鼠锋毛的袄裙,上身一试,又瘦了,这尺寸是二月以前量的,这才没多少日子又胖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季宝珠笑着道:“胖点好,福气才压得住。”
厢贵人笑道:“借你吉言,旁的也没甚解说。”
年终岁尾,后宫设宴。
季宝珠在宫里等着厢贵人同去,正好罗御女也一道去,就三人挤在季宝珠的舆撵上,朝坤宁宫去了。
这次后宫筵席摆在坤宁宫,季宝珠三人找寻各自的位置将坐定,皇帝萧昂携着陈皇后就到了。
才要上座,太后太妃们就到了,帝后亲率众宫妃迎太后驾。
待太后皇上坐了,众人才纷纷落坐。
这一次,陈皇后吸取上次教训,不敢随便叫民间艺人进来,威胁皇上的安全,上次萧昂没责怪,陈皇后却觉得不是滋味,毕竟主意是自个出的,好在萧昂后来一门心思在季宝珠身上,也就没提起和追究此事。
季宝珠蜻蜓点水吃了点点心,垫垫肚子,看桌上没什么可吃的,就撂下筷子,朝大殿上看。
就见淑妃座位旁多了一个少女,眉眼与陈皇后有几分相像,又不大像,陈皇后属清秀,而这少女却明媚照人,周围之人顿觉黯然失色。
淑妃与之闲聊,这少女不时偷瞟眼上面坐的萧昂,萧昂起初也看见了,想起皇后提起过,自个一个同父异母庶妹,来宫中陪自己住些日子,也就没大在意。
季宝珠发现另一个变化是贤妃身旁多了把椅子,这婉约美好的女子她见过,是贤妃的妹子。
而贤妃的妹子却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季宝珠对她印象极好,像足了贤妃的做派,一副大家风范。
季宝珠端详这两个女子时,萧昂却似不经意朝她坐的地方目光扫过来。
她旁边的宋昭容纪修媛均察觉到皇上的目光朝这厢看,都正了正身子,季宝珠也察觉出萧昂在朝她这边看,却迎着萧昂目光看去。
微微一笑,萧昂会意,季宝珠又眨眨眼,眼一睁一闭,逗得萧昂很愉悦,也朝季宝珠眨眨眼,一睁一闭,旁边陈皇后一直暗中观察萧昂表情,萧昂朝她妹子看过去,她有点紧张和高兴,但转瞬,萧昂没什么特别表情,就把眼睛移开,不久,又朝贤妃的妹子看去。
陈皇后徒然有点紧张,盯着萧昂脸上看,看萧昂目光停了一会,即收回来,也没特别的惊喜,这才放了心。
萧昂陪着太后,太妃们聊天,中间朝季宝珠坐的地方看,与季宝珠眉目传情,二人心领神会,似很有默契。
陈皇后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心里不舒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接下来自己的精心安排怕要毁在季嫔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