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对面的军队随时会射箭过来,你在这里太危险,快随我下去。”陆长风走到左云裳身旁,顿下颀长的身躯望着她,满眼的宠溺。
“不会,这会儿人都在屋子里,对方放箭太浪费,上官泽可没这么愚蠢。”
话还没说完,两只肌肉紧实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脖颈和膝盖,生生将她从石板上抱了起来,半点不容她拒绝。
“那也不行,你不在屋子里好好呆着,我心里总是无法安宁。”
“好好好,我乖乖回屋,让你省心。”左云裳心中甜蜜,嘴里也老实了。
“大哥!不好了!藏在山洞里的浮桥被发现了!有人闯上山顶来了!”睡到后半夜,大当家的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原来大当家的虽然自信对方登不上山顶,却还是留了个心眼,让人守在悬崖边上,以防变故。果然到了后半夜,上官泽拍出一队死士,沿着陡峭的山壁就缓缓爬了上来,还把他们藏在峭壁山洞里的浮桥占为己用。
“把所有弟兄叫起来,到了杀敌的时候了!”大当家的披上虎皮背心,手握着开山斧直奔山门外。
虽然陆长风交代,不要打扰左小姐休息,她仍旧是被屋外有些嘈杂的声音吵醒。她穿好衣服仓促打开门,发现十六正守在门外。
“发生什么事了?”左云裳紧张地问道。
“有官兵爬上来了,很多人,大哥和皇上已经去悬崖边杀敌了,皇上特地交代,让我好好看着你,不让你过去。”
山寨有三十多个兄弟,加上陆长风带来的二十来人,一共也不过五十来人,这对于山下上万的官兵来说,根本是个渺小的数字。
“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左云裳心中无法安宁,拿起长剑便冲向山寨大门。任十六在身后,怎么也拦不住。
“先生,先生,我求求您,皇上真的说了不让您过去的,怕您有危险。大哥也怕你有危险,说若是让你过去了,回头要让我挨鞭子呢。”
十六跪在地上,死死拉住左云裳的脚,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那云羲呢?”云羲的武功虽然不错,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不得不让她担心。
“云羲也过去了,他不会有事的,他的剑法很好,不会有事的。”
甩不开十六,左云裳只得无奈地和他僵持在那里,心中却早已经纠结在一起。好在天亮之前,寨子外头混乱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一身血迹的陆长风出现在她面前,刚毅的脸上还带着杀敌时的冷厉。
十六见大家都回来了,死死拉住左云裳的手也解脱般地松开了。
“让我看看,你伤到了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左云裳扑到陆长风面前,望着他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惊慌失措。
“傻瓜,我没有受伤,这是敌人的血。”陆长风嘴角勾起,伸出手想抚摸她漆黑的长发,临到边上惊觉自己手上还带着敌人的血迹,这才又放了下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家都要好好的。”左云裳如惊弓之鸟,虽然危险已经过去,心中紧绷着的弦仍然没有完全放松。
“云羲,你呢?”左云裳一把逮住从陆长风身旁走过来左云羲关切道。
“姐,我好着呢,我杀了好多敌军,一点事都没有,就是有点累有点饿,我要吃包子,我想吃将军府的大肉包子。”有些饿意的左云羲想起将军府的好吃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根本忘记了刚才还在外头举着长剑奋勇杀敌。
清点人数,检查伤情,还好,一个都没有少,只是有些人受了点伤。
方才那些登上山顶的官兵差不多有二三百人,借着浮桥攻了上来,好在发现得早,大家只要受守住桥头,不让敌军攻占山顶即可。后来大当家的下命,砍断了浮桥的绳索,后头的几百人才没有攻上来,随着那长长的浮桥一起坠落到万丈深渊之下。
回到山寨,大当家的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让人搬来一坛子酒,一个人咕咚咕咚地就喝了半坛子下去。
浮桥被砍断了,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这样子,就算敌军退去,他们也没有下山的途径了,这个消息多少让人有些绝望。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人再插科打诨,只有平静得让人压抑的气氛。
此后的几天里,偶尔会有死士爬上来,都被守在悬崖边上的弟兄给推了下去。万丈深渊,这么掉下去恐怕尸骨无存,可是在没有他法的情况下,上官泽只能不断地让他们上来送死。
这一天,陆长风打算放一个上来,活捉了问点东西。
不多久,这个幸运儿便被押着带到了陆长风面前。
这是一个黑瘦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看到陆长风,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
陆长风威严的声音极具震撼力。
“皇,皇上,小人不敢。”
那人的声音怯怯,始终不敢抬头。
“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陆长风心中惊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那日您带人逃出甘坪城时,有守城的兵卒装死逃过一命,他说听到您的部下喊您皇上。小的是从祈黑国跟随上官如松将军来这里的,也曾是您的子民。”
“既是我的子民,今天还敢爬上来杀我?”陆长风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质问道。
“皇上饶命,并非小人所愿,是上官如松用刀架在脖子上逼我们爬上来的。小的本不愿意上来,但是别人都说我擅长攀爬,所以不得不上来。”
难怪山底下集结了整个甘坪城的军队,即使死伤无数也不肯离去,看来上官泽父子是打算逼死他们在这山顶。可是,他偏偏不想让他们父子俩如意。
“既然是一直跟随上官如松的,那我问你,他何德何能,可以调遣得动整个甘坪城的军队?”
“皇上有所不知,上官如松来美罗后,成立了碧血教,自封碧血教教主,美罗国的二王对碧血教深信不疑,为了讨得教主欢心,自愿为教主做任何事情,只是为了换得一个碧血教大护法的名头。”
碧血教?这名字陆长风似乎听过。仔细想来,刚进甘坪城时,路过一处黑色尖顶房子时,便听人说那里是碧血教的教坛。
没想到上官如松居然会用教派这一招笼络人心,简直不能更恶毒。
“把他带下去,关押起来。”陆长风命令道。
“是。”
他一直以为上官泽父子并不知道是他来这里救走的左云羲,没想到他们竟已经知晓,而如今这样不顾一切要攻上来,看来也是合情合理了。只是连累了山寨里的弟兄,这一次恐怕九死一生,很难有回转局势的余地。
通过观察山下的动静,发现他们已经在按照之前浮桥的样子,做了一批新的浮桥。大批的军队正在往山上慢慢攻了上来。
此时此刻,大当家的心中已经了然。他将山寨里的弟兄们都聚集在一起,每人发了一张纸一支笔。
“弟兄们,每一个进山寨的弟兄在进来时,我都会跟他说一句话,那就是,一但进了西峡寨,就要过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的日子,随时可能会掉脑袋。如今,这一刻可能真的要来了,我想问大家,咱们西峡寨的汉子怕死吗?”
“不怕!”洪亮一致的声音响起。
“好。先生教过我们,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如今为了保护先生而死,为了一个义字而死,便是重于泰山。大家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遗言,来日若有弟兄活下来,就带着我们西峡寨所有弟兄的遗言好好活下去!”
大家没有说话,纷纷低下头,在白纸上书写着自己最后想说的话。连老是写不出诗词的二哥,此时也埋头写着什么,很是认真。
十六是山寨里认字认得最多的,他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一张纸写不下,又问左云裳要了好几张纸,写到最后大家都写完了,他才磨磨唧唧地交了上来。大当家的将那些遗言用一张牛皮纸包裹着,放到了库房里,那里虽然堆了很多金银珠宝,可是在这一刻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第三天,山底下的军队又攻上来了一批兵卒,大约有上千的样子,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整个浮桥。整个山寨的弟兄又一次杀了出去,歼灭了无数敌人,杀了一天一夜,寨门外的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无数遍。为了守住宅门外那块空地,已经累到无以复加的弟兄们在大当家和陆长风的率领下,死死地守着,不肯退让半分。
陆长风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一天一夜,所有人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就这样刀砍剑劈,守护着西峡寨这最后一块阵营。
好在第二天天亮,这一批敌人终于还是被杀干净了,上千人的尸体被抛到悬崖地下,震慑着上官泽父子的心。在这一刻,陆长风觉得,西峡寨似乎是不可战胜的。
这一次,十六也参加了战斗,他武功普通,好在反应奇快,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左云裳则被陆长风说服,在山寨里准备五十多个人的饭食,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能做的,也最有意义的事情。与其到山寨外去给陆长风他们添乱,倒不如在山寨里帮他们做饭来的实际。
累倒在地的战士们陆续回到山寨里,左云裳按着人头给他们每人发放水和饭菜。回到厨房,看到多出来的十份饭菜,她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太残忍了,原本前几天还坐在一起吃饭的弟兄们,就这么悄声无息地死去。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如同天上的流星一般,短暂地划过天空之后,就这么消失了。
陆长风见她很久没有出来,便走了进去。看着蹲在地上无声痛苦的左云裳,他心疼地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长风,是不是我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根本就不应该来美罗国,若是没有我,大家也许就不会死。”左云裳痛苦地自责。
“傻瓜,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你我预料不到的,若是都如同你这样说,那如果我当初没有让你离开祈黑国,也你和许云羲就不会被上官如松抓住,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的事了。按照你这么说,大家的死,我才是罪魁祸首。”
“其实,上官泽父子才是真正的凶手,若是他能安安分分做个大将军,这些官兵也不会就这样惨死,所有死去的性命,其实都是为了他们的错误而恕罪。”
经过陆长风这样的开导,左云裳心中好受了一些。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到外面去给受了伤的弟兄们包扎伤口。如今她只能努力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