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峡寨安宁了两天,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如何才能离开美罗国,回到西蒙大地。
“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再走吧,现在下山,只会找死。”山寨当家的大哥喝了口烈酒,不紧不慢地说道。
虽然陆长风是祈黑国的皇帝,但是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皇帝与他而言,太遥远,所以与其惶恐一个他国皇帝,倒不如担心美罗国的官兵什么时候又要剿匪。
“不知道万民林他们现在如何了。”陆长风担忧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是打算在美罗国都城汇合,再去海边劫一艘船回西蒙的,可是如今他们藏匿在这山寨里,万民林他们怎么办?
“不行,不能让他们漫无目的地等下去。岸南,你去都城找他们汇合,若是可能的话,你们先一步去西蒙。”陆长风说道。
“是,属下遵命。”岸南单膝跪地应了声,便回房去准备随时下山了。
岸南很快便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在几个山寨里的弟兄的帮助下,下了山。可是不多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了上来。
“不好了大哥,我们下山时遇到了官兵,那官兵发现岸南兄弟正是那日在甘坪城北门杀人的人,便一路追杀我们,好在咱们这里地势奇特,没有被他们追上。”
一名和岸南一同下山的土匪说道。
“求皇上降罪!是属下办事不力,被官兵发现了行踪。”
岸南面带愧色,跪在陆长风面前说道。
“不怪你,是上官泽父子太狡猾了,居然还在这山林之中搜查。”
一向狡猾又诡计多端的上官泽父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啊。
“放心,西峡寨地势奇特,就算他们发现了行踪,也未必能找到这里,就算找到了这里,也未必上的来。”山寨大当家自信满满地说道。
可是这一次,似乎并没有那么幸运。已经控制了甘坪城军队的上官泽父子,命人找到了附近的村民当向导。
而附近的村民常年被土匪欺压,此时有灭匪的官兵,高高兴兴地就给他们带路了。此时将近一万人的军队,全部蜂拥在山下,寻找着上山的途径。
只可惜西峡寨是天险,若是没有捷径,修路上去耗费人力财力不说,这一修恐怕得好几年才能修好,何况山上那帮土匪,并不会让他们修得顺利。
第二天一早,陆长风便得到了消息,山下的官兵找不到上山的路,正在放火烧山。不管当地村民如何哀求,都无法阻止他们。要知道这些村民多是以打猎为生,若是把山上的树木都烧毁了,他们根本就打不到猎物,这就意味着全家老小可能就要饿死。
“烧,让他们烧。我西峡寨从寨门到房子,都是以石头为料堆砌而成的,根本就不怕火攻。”大当家的尤为淡定。
而山上的水源,除了寨子左面有一股山泉外,山寨后方的悬崖之下,那深不可测的,从来没有人看到底的地方,似乎是一潭池水。每次当山泉枯竭时,大当家的便命人用上百丈的麻绳绑上一只水桶扔下去,再提上来时便是一桶甘甜的池水了,运气好时还能捞上条小鱼来。
“粮食可维持多久?”陆长风眉头微拧着问道。
“粮食足够吃上三个月。”
“注意防火,别让粮食给点着了。”陆长风说道。
“兄弟,接下来如何打算?”过了一会儿,大当家的忍不住问道。这小子话语极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等。”
“等?等什么?等你的军队来吗?你的军队知道你在这儿吗?”大当家的疑惑。
可是陆长风没有回答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般。
“诶,我说你这个人,问你话呢?这里可不是你的祈黑国,这里是我的西峡寨。”大当家的重申道。对这个不拿自己当外人,还似乎不怎么把他放眼里的人,他心中有那么点挫败感。
“喝酒。”陆长风仍旧不答他的问题,只是举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仰头喝了一口。
“哼,喝酒都那么娘娘唧唧的。”说罢便将自己整碗的酒倒进嘴里。
“先生,你不喝一些么?”大当家的对左云裳说道。虽然她已经换上了女装,但是大家仍旧对她改不了口,还是一口一句先生的叫着。
“这些日子她瘦了许多,只负责吃菜即可。”陆长风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宠溺地说道。
“知道么?这是酒,不是水,只有慢慢地品,才能品出酒的醇厚酱香来。”微醺的陆长风话渐渐多了起来。
“屁,什么品不品的,大口喝酒就品不出酒的味道来,你别拿祈黑国那一套来忽悠我。”大当家嗤之以鼻。
正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损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陆长风的酒醒了一半。天生的猎人一般的警觉,让他发现这声音的不同寻常。
话刚说完,便有人进来禀报,“大哥,有人从对面山头向这边射火箭。”
说完,将一只仍在燃烧的长箭递到大当家的面前。
这支箭羽上做工十分仔细,尖头的金属上,还裹着厚厚的松油,此时正噼啪作响地燃烧着。
“这箭是上官泽派人做的,当初交手时,他也曾使用过这样的箭。此箭射程极远,几十丈远不是问题。”
陆长风看了一眼那箭便说道。
“出去跟兄弟们说小心些,别被这些箭射中了。”大当家的说道。“放心,只要他们攻不上来,就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话虽如此,左云裳仍旧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这次的围剿和以往的剿匪不同,整个甘坪城一万人的军队都出动了,上西峡寨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算他们攻不上来,山寨里的粮食也不过仅够三个月的,三个月后,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夜里,对面山头的兵卒们见实在没什么效果,便不再射箭了。整个山寨陷入了死一般沉寂。以往的这个时候,弟兄们都在山寨中央升起一团篝火,大家伙坐下来聊天打屁喝酒吹牛。
可如今,这样的生活突然就被打破了,他们不得不一整天躲在石屋里,以防被对面山头射过来的箭射中。
左云裳心里有些自责,可是歉意的话不知道如何说起。走出房门,眼前的整个西峡寨笼罩在惨白的月光之下,令人有着说不出的压抑。
和往常一样,她一个人攀上了石屋顶。此时的石屋顶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一些箭,有些箭头上的松脂还未燃烧干净,仍旧袅袅地冒着黑烟。
左云裳扫开几只箭头,坐下来静静地仰望着星空,这是她以前呆在西峡寨时常做的事情。看着浩瀚的星河,压抑的心情才能好受那么一点点。
“先生,你一个人?”十六不知何时也攀爬了上来,看到左云裳没说话,有些尴尬地补充,“大哥让我送些今天下午在后山发现的蜂蜜给你,我见你没在屋子里,想必你可能会在这里。”
说罢,很自觉地在左云裳不远处找了快空地坐了下来。
“十六,你会怪我吗?“左云裳突然侧过头,眼眸中闪烁着期盼的星光。”等那些官兵强攻上来,山寨可能就毁了,寨子里的弟兄,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可是如今束手无策,她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先生,我不怕死。“十六的声音异常镇定,却似乎又带着几分决绝。
“大哥说过,进了西峡寨,以后脑袋就是吊在裤腰带上的,今天吃饱喝足,明天可能就会死。我六岁就进了山寨,曾经想过上百种死掉的方式,无论哪种方式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害怕了。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天空,留下短暂的一瞬间。十六抬起头,指着流星陨落的方向,“小时候听人说,天上坠落一颗星,人间便有一个人死去。”
十六突然转过头,坚定地对左云裳说道,“若是为了救先生而死,十六一点也不后悔。”
透过十六单纯的眼神,左云裳看到的是义无反顾。
“为什么?”
她只不过是教过他认几个字而已,何德何能值得他用鲜血性命来回报?
十六嘴角浅浅勾起,枕着手臂仰望着一整片星空,“先生来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和我一般大的人都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外面的人世间是什么样子的,是先生让我知道了外面的奇妙,知道了原来人的一辈子,可以有那么多的生活方式。这是我十六岁以来,第一次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先生,您留下来的书里有一句话,朝闻道,夕可死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左云裳鼻头一酸,“傻瓜,才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才十六岁,还有大把的年岁要好好过,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
鼻子一阵酸楚,眼眶也热得不行,左云裳再也没忍住,两行热泪扑簌而下,砸在青石板屋顶上,开出了淡淡的一朵花来。
“十六,你上哪儿了?说好我教你用剑的,你人呢?”屋顶下,左云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在山寨里的这几天,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十分投缘,两人整天呆在一起,已经成了要好的朋友。十六不懂所为的尊卑贵贱之分,反正山寨里的弟兄们都是平起平坐的,自然在左云羲面前也没那么多顾忌,这样特别的朋友左云羲也觉得很谈得来,渐渐就形影不离了。
“先生,云羲在叫我了,他要教我左氏剑法,那我先下去了。”十六麻利地爬了起来,一溜烟地就下了石屋。
“怎么?和一个毛头小子聊什么了呢?”十六前脚刚下去,陆长风的声音便在后头响起,明明是玩笑话,可是左云裳却听到了那么一星半点的醋意。
“聊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