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要往酌月殿去?”
清河公主正要谦虚,忽然看到三哥周珩向她们走来,忙福身道,“清河见过三哥,承辉也来了?”
周承辉原是跟男客们聚在咸阳宫里喝昌王小皇子的满月酒的,因为太子不能进宫,今天他做为皇长孙,是周璨的代表,可无意中听到周珩的内侍过来跟他禀事,居然还叫他听到“长兴侯”,“杨姑娘”这样的词,事关杨骄,周承辉这个做师兄的如何不关心,装作更衣,便跟着周珩出来了,一打听,周珩也不瞒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侄子,便将牛恬妃赏了杨骄手串的事说了。
“三叔可见过长兴侯府的姑娘?”周承辉也不更衣了,随着周珩往御花园里来,看周珩的意思,对杨骄是不满意的。
“没见过,听说是个跋扈的,你也知道,我是个没用的,难不成要弄个母老虎在家里?”周珩喜欢的是李让那种温婉的姑娘,说话行事叫人如沐春风,见谁脸上都带着笑。
原来杨骄是只“母老虎”?周承辉转过头轻咳一声,掩下唇角的笑意,“那三叔准备怎么办?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么?还是你有什么旁的打算?”
“承辉你也知道我母妃那人,一向听两宫的话,我觉得,这个杨骄一准儿是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那个长兴侯府的老夫人,在两宫跟前,面子大的吓人,”说到这儿,周珩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他才想起来,梅氏当年也是得了郭氏的推荐,才入主东宫。
“我就是去看看,要不吓她一下,要不好好跟她说说,看杨家能不能拒了这门亲事,”周珩有些挠头,“承辉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不是个男人,周承辉压下心中的鄙夷,自己这个三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满意长辈给选的亲事,偏还没有胆量拒绝,居然从人家姑娘身上下手,也不想想,长兴侯若是拒了皇上的赐婚,会是什么下场?
“三叔您也是太担心了,其实看昌王的亲事,前前后后贵妃娘娘折腾的多久?我觉得就算为了面子好看,您的亲事也不会就这么定了,今天恬妃娘娘赐了手串给杨家姑娘,只能算是她入了娘娘的眼,以后若是娘娘觉得别家的姑娘更好,没准儿会赏下更好的物件儿,今天这事儿也算是揭过了,毕竟今天是小皇孙的满月宴,”周承辉却不希望周珩将事情闹大,为自己这个没用的三叔,搭上杨骄的名声,那可太划不来了。
被周承辉这么一说,周珩也觉得有理,步子也慢了下来,“你说的有理,是我着相了,唉,你也知道,那些所谓的闺秀们,平时最会做的事,便是人前人后两副样子了,她们哪一个在两宫跟前,不是端庄文静的模样?我真怕母妃被她们的外表给骗了……”
“我怎么觉得,三叔您是有了意中人呢?若是有的话,不如告诉侄儿,你不好说,侄儿跟祖母提一提,只要家风清正,门第相当,想来祖母也不会反对的,”只要不是权臣之女,郑皇后那里,周承辉都能帮周珩办到,也省得牛恬妃惦记上杨骄了,万一风声透出去,坏了杨骄的名声。
“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周珩登时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周承辉的双肩,“好侄儿,你要是帮叔叔办成了这桩事,以后你说什么,只要叔叔能办到的,绝没二话!”
“看来三叔是真的有意中人了?先说来我听听,能办我才会去跟祖母提,若是开不了口的人家儿,三叔你可不要怨侄儿,”周承辉心里冷笑,自己心里已经有看中的了,却还在百般挑剔杨骄的不是。
周珩哪里知道他在周承辉心里,根本就是个废物,兀自为自己未来的姻缘高兴,“自然是好人家的女儿,你应该也是见过的,是富阳侯家的嫡女,李姑娘,现在他们府上,也只有她一个嫡女未嫁,”周珩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张玉面也满是绯色。
“噢,原来三叔跟李姑娘已经有了默契,富阳侯府可是好人家儿,你真跟恬妃娘娘提了,她一准应允,这根本不必我再去说话嘛,三叔早跟恬妃娘娘说,哪有今天这事儿?!”周承辉回想李让的模样,似乎并不出色,但确实如周珩想要的那样,是个贤名远播的。
听周承辉这么问,周珩面露难色,“你也知道,富阳侯如今手握兵权,这样的人家儿,我若是提了,传到贵妃娘娘耳里,必定是会阻挠的,她拉拢李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承辉,三叔的心里向着哪边儿,你最清楚不过,大哥既嫡且长,他的位置哪是我们可以肖想的?偏贵妃娘娘人心不足,可父皇又……”
“行了,三叔的心我明白了,富阳侯如何,与他家女儿又何干系?嫁给三叔,便是周家的人,这事儿,我会跟祖母提,到时候直接让旨意从慈宁宫里出去,谁还能拦得住?”周承辉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一个胆大的周琛已经够了,胆小的三叔,留下正好,至于富阳侯那边,嫁个嫡女给跟自己关系更亲近的周珩,是不是站队,他说了不算。
两人谈谈说说,也就没有了往御花园去的打算,却没想到,偏又遇到了跟着清河公主往长春宫去的杨骄。
“见过三皇子,见过靖国公,”杨骄心道,这妖孽真是无处不在,自己进宫喝个满月酒,都在撞到他,心里想着,不免靥生飞霞,只垂了头,不去看周承辉。
周珩不知道杨骄跟周承辉之间的公案,只当谁家来赴宴的贵女猛然见到外男,害羞呢,也不理会她,只摆手叫起,向清河公主道,“二妹不在御花园赏花,怎么要回去?”
“年前的时候承辉帮我抄了几篇青词,我打算绣个屏风给父皇做寿礼,这不杨姑娘也精于此道,我便请了她过去看看,”清河公主看到周承辉,要比看到周珩开心的多,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杨姑娘?不知是哪家府上的?”虽然心里已经属意李让,可周珩对牛恬妃选中的女子还是有几分好奇的,现在听清河公主说面前的女子姓杨,心里便多了份猜测。
清河公主并不知道牛恬妃赏了杨骄手串的事,听周珩问,笑道,“是长兴侯的侄女儿,上次进宫,跟我颇能说得着,所以我才特意请了她到酌月殿去。”
这便是长兴侯府家的女儿?周珩心道真是盛京地邪,自己刚跟周承辉说她呢,没想到,几步之外,就遇到了她,眼前的姑娘一身石榴红的刻丝牡丹纹褙子,这样亮眼的颜色,若没有好肤色,是根本压不住的,而杨骄偏生有一张羊脂玉般的面庞,一对凤眸更是灿灿生辉,将整个人衬得鲜妍却不轻浮,配上如乳鸽一样安静交错在腹前的双手,自有一股端庄华贵之气。
“你,你便是长兴侯府家的姑娘?”周珩现在明白牛恬妃为什么会将那手串赐给杨骄了,他下意识的往杨骄腕上看,却发现她露在缠枝纹袖口的雪腕上,是一对赤金八宝镯,完全没有自己母妃赏的手串的影子,这下,周珩的心情就不美妙了,他看不上杨骄可以,可杨骄怎么敢不接受自己母妃的赏赐?
“三皇兄若是无事,我跟杨姑娘先走一步,”清河公主最是敏感,此时已经感觉到了周珩的不悦,急忙一福身,拉了杨骄便往长春宫方向去。
“长兴侯府的姑娘,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周珩看着杨骄远去的身影,不觉轻叹出声,这姑娘安静端庄,哪里有一丝母老虎的样子?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母老虎?”
一边的周承辉看到周珩怅然若失的样子,却沉下了脸,看来他得赶紧将周珩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直到进了酌月殿,杨骄才略略舒了口气,刚才那两道目光,就像火一样,一直烧着她的后背,烧的她心里一阵儿发虚,她已经不是懵懂的小姑娘,周珩听到她是长兴侯府的女儿时,明显目光与初时不同,再想想李让的容貌,她真怕周珩看到自己之后,改变了主意。
“骄娘,骄娘,你怎么了?”清河公主见杨骄直盯着自己的绣品不吭声,拉了拉她的衣袖,“后来我跟承辉商量了,就定了顾相这篇景云赋,你看看,如何?”
“没事,上次见公主用的是顾秀,这次一看,比上次您的那几幅绣品,从技法上,更进一步了,”清河公主显然是在这青词屏风上下了最大的功夫的,丝细如发,针脚平整,连周承辉书写之时,墨迹的变化,都借着用色的变化,绣绘的栩栩如真,“若是之前臣女还觉得可以跟公主一比的话,现在,公主的绣艺臣女甘拜下风!”
前世因为在康王府几年日子无聊,杨骄所能做的就是针线了,因此这一世,就算是不怎么摸这些,她的绣艺还是颇拿得出手的。
“现在我发现,认不认字,真的是不一样的,从我开始跟着小豆学认字开始,就觉得脑子清楚多了,连绣艺都进步了许多,”清河公主抿嘴一笑,瞟了一眼不远立肃立的宫人,低头指着绣架上的白绢,“你看这字,以前我根本看不出好歹来,现在,小豆子跟我一讲,我绣的时候,心里品着,还真是……”
“等将来有时间了,好好将《道德真经》,《南华真经》这些,都好好抄上一抄,”杨骄扫了一眼殿内的宫人,心里暗笑,“皇上知道了,定然是高兴的,没准儿还会夸赞贵妃娘娘教导有方。”
若是那样的话,自己便可以继续学写字了,尤其是出家之后,顾贵妃便再也管不得她,清河公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该这个样子,我这些年,真是将光阴虚度了。”
“公主可想好了,这屏风大成之后,要如何装裱?屏风架跟底座可有了?这一大的屏风,装好也要费一番功夫呢,”杨骄忖度着清河公主的心智,周围也不会有人帮她考虑这些,提醒道。
清河公主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承辉倒说要帮我弄呢,哎呀,刚才我见到他时,居然忘说了,小豆子,你到前头看看,请靖国公过来一趟。”
“公主,奴婢来帮您把刺绣从架子上去下来吧,刚巧等国公爷来了,可以带出去帮您装裱好了,”一直守在殿柱旁的一个青衣宫婢过来,陪笑道。
“你小心一些,叫桂枝帮着你,”清河公主点点头,“装在我一早准备的那只黑漆匣子里,一会儿交给靖国公就行。”
“丁香是娘娘赏给我的,跟着我许多年了,”清河公主见杨骄打量丁香,笑道,“咱们过去喝杯茶。”
原来是顾贵妃赏的,杨骄冲丁香点头一笑,怨不得神态中满是倨傲,这样的奴才,搁哪家府上,都是随时打死的底儿!
“哎呀,桂枝这个小蹄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杨骄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就听到偏殿内一声厉喝,紧接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和女子的哭声,杨骄讶异的看着清河公主,“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