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的没注意到卉娘有什么不妥?听你的意思,是跟李姑娘起了争执?到底是为了何事?李姑娘我虽然不熟,但每次见她,都是个和婉人,从不曾听说跟谁起过冲突,兰婷也是个温柔性子,咱们卉娘更是好说话了,她们几个走到一处,怎么会起冲突?我看啊,是你在胡说呢!”杨骄点了点崔婧的额角,根本不相信的样子。
被杨骄这么一说,崔婧简直怀疑自己是弄错了,“我也不知道啊,李姑娘好像说卉娘是太后的族人,自然有太后照拂着,以后一准儿是个安享富贵的好命格……”
“婧娘,你哪里懂她话里的意思,”崔婧话音儿刚落,姜卉就急了,叫崔婧这么一说,岂不成了自己无是生非了?“你没看见李姑娘说话时的眼神?我们承恩伯府自然是不能跟你们这些府邸比的,若不是出了太后娘娘,我哪里有资格跟你们平起平坐?至于什么富贵命格,我是什么样的身世,她不知道么?这么苦苦挣扎着,还被人这么奚落!”
前一世姜卉也是哭诉李让瞧不起她,还对姜太后言语轻慢,杨骄才一时火起,找着李让去理论,结果姜卉过来“劝架”,“不小心”撞了杨骄一下,将原本就身子前倾,气势逼人的杨骄撞到了李让身上,结果,便成了杨骄对李让动了手了,搅了顾贵妃特意办的满月宴,回去之后,杨骄也被拘在府里三个月不得出门,若不是憋的太久,她也不会一解禁便跟着何氏到莲华寺烧香了。
“不是我说你,你也是想的太多了,若是觉得李姑娘说话不好听,你不听就是,以后咱们避着她,何况这话我听着也没有什么,她说你是富贵命格,难道你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儿,谁的命格不富贵?你放心,有太后娘娘在,你的命格一定差不了!”杨骄笑微微的看着姜卉,慢言慢语的宽慰她,仿佛在开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骄娘说的没错,连今上身上都流着一半儿姜家的血,谁敢说承恩伯府不富贵?”马蕊娘掩口轻笑,“卉娘真真是想太多了,李姑娘我是知道的,最是与人为善的一个人,这分明是说好听话哄你高兴呢,哪里会有半点儿轻视你的意思?”
这下姜卉傻了眼,她原指哄得骄娘去给她出气,最好将事情闹大,没想到杨骄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那个一点就着,事事为她出头的傻丫头了,反而一番话说的,好像她是个好坏不分的蠢货,“罢了,就像马姐姐说的,李姑娘一向最会为人,我说什么,你们都是不会信的……”
姜卉摆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愿再多说。
“就算是她对你有不周之处,卉娘你看在今天是小皇孙满月的大喜之日,你更得抬抬手将此事揭过了,难不成现在咱们跑到太后娘娘哪里去,叫她为你做主不成?”杨骄一指不远处的人群,“你看,那边她们都过来了,快将眼泪擦擦,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又是一场故事!”
“几位姑娘,我家公主请你们过去呢,”
杨骄刚才已经看到那人群正中的是清河公主,还没等她们整衣过去请安,清河公主已经遣人过来相请了。
清河公主跟杨骄有着共同的秘密,一见之下,便觉比旁人亲近很多,等她们跟自己行了礼,才赧然道,“刚才皇祖母叫我出来招呼你们,若是有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骄娘,许久不见你了。”
清河公主是杨骄见过的最没架子的宗室女了,别说德阳公主了,就连阳泉县主,在人前腰杆子都挺的比她直,连同样一向不怎么出门的周蓓儿,这小半年应酬下来,身上也添了贵女的峥嵘,只是这清河公主,还是跟原来一样,见人就脸红,缩手缩脚的样子,叫杨骄都忍不住替她心急。
“太后娘娘呢公主招呼臣女,是臣女们的福气,若是贵妃娘娘设宴,再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哪我们府里的家宴,还不得寒碜死了?”杨骄向清河公主灿然一笑,“臣女刚才未去酌月殿向公主请安,还请公主恕罪。”
“哪里,你们原是来参加小皇孙的满月宴的,哪里用得着向我请安,没关系的,”清河公主的脸更红了,今天顾贵妃根本没有安排她出来,若不是姜太后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个孙女儿,只怕她还要老实呆在自己的殿里,听着外头的喜乐喧哗,一个人默默的做针线。
清河公主不被顾贵妃待见,是公开的秘密,而太后跟郑皇后,对这个孙女也没有多少宠爱,加上清河公主又安静的如同一抹影子一般,大家简直都要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也是因为这个,大家过来跟清河公主见礼之后,各自找了由头,四散而去,懒得在她跟前应酬,片刻之后,清河公主身边,也就剩下了杨骄,李让,阳泉县主,跟姜卉,崔婧几个。
姜卉似乎很怕李让,小心的往杨骄身后躲了躲,引得阳泉一阵冷笑,“卉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们还会吃人不成?”这人也真是,既然不喜欢李让,何必呆着不走?
“没,没有,我跟骄娘是一道儿来的,自然要等着她,”姜卉的眼睛又红了,她求助般的看向杨骄,希望她赶紧跟清河公主说完话,走人。
“骄娘我跟你说,我万寿节献给父皇的青词已经绣成了,也全都背会了,真实懂了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那么喜欢顾相写的青词了,真是字字珠玑,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有学问的人,真是厉害的很!”清河公主看到杨骄,急忙跟她分享自己这两个月的成果。
顾培正若不是写了一手好青词,这首辅的位置如何能做的这么久?治国的本事没见多好,弄权倒是一等一的。
“哟,清河倒真是长进了,都知道‘字字珠玑’了,敢情贵妃娘娘开了眼,给你请先生了?”阳泉县主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道。
清河公主似乎挺怕阳泉县主,被她这么一取笑,下头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杨骄却是厌极了阳泉这种逮谁都刺的性子,冷笑道,“贵妃娘娘没有给公主请先生,只是公主虔心为皇上尽孝,平日努力在背诵顾相写的几篇青词罢了,这人啊,学问才华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心地,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臣女虽然只见过公主一次,却觉得公主是臣女见过的最良善的人。”
“骄娘,”被杨骄这么一说,清河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不过她常年做低服小,被人打压的已经习惯了,最擅长的就是克制自己的情绪,仍然是胆怯木讷的样子,“叫骄娘这么一夸,我都要脸红了呢!”
阳泉县主爵位不高,但辈份在,平时人又强势,一般人家的女儿,轻易不敢撄其锋,今天没想到杨骄居然这么大的胆子,不由轻笑,“真是没想到,清河会背诗了,杨家骄娘也长大了,都能在人前侃侃而谈了,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县主以后‘开眼’的事会更多,再说了,县主虽然是长辈。但公主是今上所出,这满盛京未出阁的女儿家,无人比其更尊贵了,还请县主念及君臣大义,莫在做轻率之举,免得国公爷也被人置疑。”杨骄眉头微皱,一脸正色道。
“骄娘说的是,阳泉县主,本宫敬你是长辈,但国礼还是要守的,县主不敬本宫可以,不敬父皇,便是县主的不是了,”若是杨骄已经为了自己,冲撞阳泉县主了,自己再不说话,清河公主真怕阳泉的性格,会恨上杨骄,跟她纠缠不休,因此她暗暗鼓起勇气,努力摆出公主的架子来,自己吓不了她,皇上怎么也是她的亲爹!
“公主殿下也是知道的,阳泉历来说话不走心,她刚才也是在开玩笑,万望公主莫放在心上,”李让也对清河公主的变化暗暗称奇,虽然她从来没有对清河公主不敬过,但对这样明明贵为公主,却软的如一摊稀泥的人,打心眼里尊重不起来。
姜卉听到李让又出来装好人,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轻嗤一声道,“原来县主说话不走心,我看是根本没有将尊卑放在心上吧?”
“你,”阳泉哪里会怕姜卉啊,脸一沉就要开口,却被李让给压了手臂。
“姜姑娘误会了,咱们在座的几位,其实县主跟公主才是最亲近的,她做为长辈,对公主只有关心的,哪里会敢不敬啊,不敬公主,不就是不敬这大周的天下嘛?”李让含笑向清河公主道,“公主您说是不是?”
这个李让,还确实挺精明的,杨骄心里暗笑,这摆明了还是欺负清河公主说性子,在德阳公主跟前,阳泉自己不摆自己“长辈”的架子?看人下菜碟的所谓“骄傲”,比自卑更叫人轻视。
清河公主偷眼看了下杨骄,见她轻轻冲自己点头,笑道,“李姑娘既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的,骄娘,你陪我回酌月殿一趟好不好,我还想叫你帮我看看绣品呢。”
杨骄现在真心有些感激清河公主了,起码有她的句话,自己算是摆脱了姜卉了,至于李让跟姜卉,想掐的话,随她们的便,只要自己不在场就行,“公主之命,臣女莫敢不奉,何况公主的绣艺超群,也叫臣女获益颇多。”
“唉,我不想成天闷在屋子里,可真的出来了,又害怕的很,那些人,真是太厉害了,”一出御花园,清河公主长舒一口气道,“今儿幸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话。”
“公主,臣女悄悄告诉您啊,其实臣女心里羡慕您的很,”杨骄看了一眼清河公主身边的宫人,小声道。
“羡慕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自己才真的羡慕这些贵女们,可以读书,认字,参加各式的宴会,还能出去玩,而她,常年被困在一间偏殿之中,不见天日。
“我就在想,我要是公主的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还能把我怎么样?那些贵女们,再矜贵又如何?一个君一个臣,规矩就将她们定的死死的,这世上,只有不是的臣子,哪有不是的君王?”杨骄俏皮的向一脸疑惑的清河公主一笑,“公主说是不是?”
“可……你不懂,还有宫规呢,公主在外头尊贵,可在这宫里,还有更尊贵的人在,”清河公主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尊贵的,长春宫里任何一个太监宫女,都可以给她面色看,而她身边,更是如此,每天行事,都要照着顾贵妃派来的嬷嬷的规矩来。
唉,这个姑娘真是从小被养成了一只羊,杨骄心里微叹,“可这宫里最尊贵的人,都是公主您的亲人啊,这世上,还有不庇佑自己亲人的长辈?”
“其实,若是臣女是您,每天必是要到慈宁宫跟坤德宫请安的,这是子女应尽的孝道,就算两宫看到我不喜,日子久了,总能品的出我的孝心,”借着花树的掩映,杨骄迅速的帮着清河公主出主意,“谁还能拦住我尽孝?”
是啊,顾贵妃下令不叫自己乱走动,可怎么却不能拦着自己往两宫处请安,尤其是慈宁宫,现在想想,自己这个做孙女的,除了初一,根本就没有往太后那里去过,也着实不孝的很,“可是贵妃娘娘说,女子贞静为要……”当初不论是张影心,还是沈骊君,可是时常往长春宫里跑的。
杨骄看清河公主的神色,便知道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了,笑着扬声道,“臣女还从来没有绣过那么多字的大屏风呢,公主这一出手,果然是不一样!一会儿可真得叫臣女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