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四季如春,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大雪纷飞。
夏欢喜在自己床上醒来,拉开窗帘,竟发现窗外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一夜大雪覆盖了正片土地,而雪落的时候又是那样安静而洁白,吵不醒安枕的人,唤不去遥远的思念。细微,精致。
她套上厚厚的白色羽绒衣,把头发困成一团马尾就奔下楼去一头扎进了雪里。加上小镇的古老,到处都是“雪压冬云白絮飞”、“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景致,想来所有摄影爱好者都不愿错过这大好良机吧。
夏欢喜突然想起陆森如果在的话肯定是不会放过这样的美景的,这时她又想起陆森的相机来,被自己带回来了以后就一直放在阁楼的架子上,就上楼去拿了下来。虽然自己并不专业,之前在杂志社却也总免不了会和单反打交道,闲来也会把玩,倒也掌握一些基本的技能,拍起这雪景也是如鱼得水。不是什么恢弘的场景,却也有着独特的视角。
光拍着景倒又觉得烦闷了,夏欢喜突然想起了自己小镇上有个很老的照相馆,以前镇上碰上啥喜事,或者难得一见的朋友,家人全家福都会去那拍照,后来也有一些人养成了习惯,逢年过节团聚的时候,都会上那儿去拍一张,夏欢喜一家也自然不例外。也不知道这么些年怎么样了,大概那儿会有三脚架吧。
夏欢喜到镇上的老照相馆时,门打开着。正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在摆弄一套新的照相设备。
“你好,请问徐爷爷在吗?”
年轻的小伙子转过身来,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穿着黑色的厚厚外套,下巴处留有一小撮络腮胡,拉长了整张脸。五官清秀总是给人一种彻彻底底的文艺感,好像也正要收拾行装去拍照。看到来白色脸庞都被冻得通红的夏欢喜,突然一惊。
“你找我爷爷?今天下雪,没来店里。”
“你是他……”
“我是他的孙子”他接过话去。
“哦,我是想来借三脚架,正想拍雪景。可发现三脚架没带。”
大男生很热情,不知是在大雪天遇到志同道合的姑娘还是夏欢喜突然其他原因,至少他很喜欢这个不速之客的叨唠。从自己的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架,“这是最轻的,特备适合女生。”
听到女生这两个字的时候,夏欢喜还是心花怒放的。至少在三十岁这样一个不年轻的年纪,被人称为女生是对自己保养的肯定。
“谢谢,我用完再拿回来还给你。”
夏欢喜抓着三脚架又风风火火的窜进了大雪之中,连伞都不打。后面的男生远远的望着夏欢喜飞奔而去的背影,真是个神奇的姑娘。
其实,在上海的这几年里,夏欢喜身上的这些疯狂与不羁已经慢慢的被吞噬了,几乎在要全部磨灭的时候,离开了那个叫到处都是伤害的城市。在石狮的这一年里,这些已经远去的天真烂漫,疯狂真诚的性格又一点点的回来了。而这些,无一不是被陆森感染着。或许一个化学反应,只有这两种物质被混合在一起,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只是夏欢喜还不知道,那些曾经被她抛弃的美好,那些被戒掉的任性与光芒,都已经一点点回到她身上。
当夏欢喜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家门的时候,夏妈妈几乎完全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儿了。以前回来的时候,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正装,不疯不闹。不管在家还是在那里都是雷厉风行。看到经过剧烈奔跑蓬乱着头发,气喘吁吁的夏欢喜,夏妈妈惊呆着:“我的天吶!”
再一次拿着相机和三脚架出门,拍下这些景色的时候,照片里多了一个人。夏欢喜设好既定的时间,每一组照片都是九连拍。她努力的跳跃在雪天里,即便是陆森不在,她也努力的学着陆森的方法记录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快门响起的那一瞬间,陆森就在冲着自己喊:“一、二、三,好!”
这样的人,夏欢喜想想这辈子也就只能遇见一个了吧。适合说很多的话,无论在地摊上或者小酒馆里,平庸无奇还是性格真烈。陆森总是能够与你一起痛痛快快。虽然夏欢喜已经许久不曾和他说话,即便再这样大雪肆虐到迷蒙的深冬,那个人的影子却也能够到处蔓延,声音回荡耳边。
陪着自己度过那本该大段大段单枪匹马的夜晚,让岁月在老去的时光上还能长满碎花,去承担生命之重,经得起那些孤独和寂寞,把所有的悲伤换成了喜悦。
只是夏欢喜知道,她现在好了,新欢永远不是治愈旧疾的良药。陆森还小,他会走,他有他自己的天地要去闯,他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轰轰烈烈的过。而自己能够和他走过那么一小段时光已是满足。
所以现在的夏欢喜很好,从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就不要再陷进另一断感情里去。虽然以后夏欢喜也无法像从前一样怀揣着年少的梦,在汹涌之间沉浮。即便那些美好,会随着每日的胃里的食物一起小花,明日又随着朝阳一起缓缓升起。
每天来来回回一遍。收拾设备回家的时候,夏欢已经累得抱着重重的摄影器材了。大雪也收敛了,不在汹涌。一个人走在苍茫的白色大地上,显得如此波澜不惊。她想着,在此后大把大把的山川烟火里涉及了很多很多的时日,她也会用一生仔细经营,妥协安放。
或许,这样对过去的告别,来的更加美好一些。
到家的时候,虽然没有袅袅升起的炊烟,却早已经是家家户户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身边偶尔路过的人都是温厚的面容带着笑意,夏欢喜从来没有发现,自己长大的小镇,是如此让人心怀善意。
每一个细节,一朝一夕之间,都能让人觉得是绵延一生。
那么美好,那样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