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没有爱情呢。
没有爱情,我会在他回来之后那么纠结吗,我会因为他要去法国永远不会回来而郁闷喝得酩酊大醉吗,我会在自己半醉半醒的情况下与他纠缠……
舒乔是一个无比清醒的人——或许,以前不是那么清楚自己,但是现在,此刻,她想她是清楚的。
在韩飞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心像被人用刀子割开,再一点一点撕碎般痛苦,一股恶心的黏腻感包围着我,让我几近晕厥。
我不愿意失去韩飞——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失去他,就像当年如此不舍许卓君一般。
我妈说得对,那些一辈子只为一人的山盟海誓都是电视里骗人的把戏,活在现实中,就是一个现实的人,我没有错。
一开始,我缺少的,不是再去爱上一个人的资格,而是勇气。
我希望,用我的方式,把韩飞找回来,他会知道,这个叫小乔的疯女子,在这场感情中,扮演的不是一个一味汲取的角色,她也愿意为他,表达自己的感情。
——喂,文哥。
——上海交流学习的那个名额,我正式拒绝。
——以后有机会再去吧……没有机会,也没有关系。
——对,因为韩飞。
——不是的,我只是,怀孕了……
——你不用担心的,我很好,我和韩飞会很好的。
……
出租车把我带回了三中。今天大概在放月假,三中很是安静。
我站在校门口徘徊,门卫老伯还是一样地搞笑,他看了我好一阵子,走了出来,“来者何人!”
我朝他笑,把头发别到耳后,“我是06届的学生,回母校看看。”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竟然说出了我的名字,“你是……舒乔丫头?”
我惊讶,“老伯你怎么还认得出?”
老伯摆了摆手,“你一说零六届的我就只记得你和韩飞,小乔你变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他冲我招呼,“来进来喝杯茶,外面太阳太晒。”
“我们当年还从您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呢,就是欺负您腿脚不好跑不快。”
“还说呢。”老伯给我用纸杯倒了一杯白开水,“那阵子学校学校在修围墙,你们翻不了围墙就来闯校门,下了晚自习,刷得一下跑出去,第二天早上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哈哈。”我开心地大笑,“那我们走了的那些年,有没有学生敢当着你的面从校门跑出去?”
“他们敢!”老伯瞪着眼睛,很是可爱,“学校给我配了电棍,只要敢跑出去就是一棍,打得他们再也不敢靠近。”
“老伯您越来越威风了。”我捧着杯子直笑,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回忆。
“那是,老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老伯跟我嬉笑着,“对了,韩飞那小子不会来看看?老伯我当年可是很看好你们的。”
“我们啊。”我温雅地笑,“我们现在,在一起,对,快要结婚了。”
“我就说,我就说。”老伯一脸兴奋,“当年那么多早恋的混小子浑丫头,我都不看好,就看好你跟韩飞小子,你们从那时候就登对儿,现在也登对儿,哎哟……”
“老伯,您别激动呀。”我笑着拍了拍老伯的背。
老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年呐,他拉着你跑步的姿势都是那么地合适,没有一丝违和感。”
……
“你崴了脚不能跑了,他竟然一把把你扛了起来,那小子不知道体质怎么那么好,你那时候不瘦吧,他还跑得飞快,哈哈。”
……
“老伯,我能够,进去到处走走吗?”我放下纸杯。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老伯笑着站起身,“你想去教室看看老伯也能用要是给你打开门。”
我很感激老伯,那些年的记忆,原来不止存在于我们的脑子里,有人记得,在新市三中,有个叫韩飞的小子,和一个叫小乔的姑娘,他们从那时候就很般配,它们勾肩搭背将学校搅得天翻地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人祝福他们。
我走到了综合楼前的桂花树下,就是韩飞没能刻上字就摔了下来的那颗。
我抬头看着这颗葱茏的大树,它跟这所学校一起长大,比这所学校还要值钱。
都说植物的记忆最好,它们能够记得在树下发生的一点一滴,这么多年,她大概见多了少年少女在这颗树下的感情纠缠。或是在晚自习后,周遭无人时,小心翼翼地牵手走过。又或是在人流涌动中,依靠四周的掩护,羞涩地牵着手,走过这一小段路。还或是,打着哥们的旗号,大肆勾肩搭背,隐藏起自己的小心思,“真诚地”告诉所有人,他们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做朋友。
……
“嘿还记得我吗?”我傻兮兮地站在树下笑着,抬头看着这颗树冠奇大的桂花树,似乎都能够嗅到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桂花开放时的香味。
“我来找回我的感情,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我拿出手机,拨打了韩飞的电话,意料之中地,无人接听,他一定在那头,呆呆地看着手机,唱完整整一分钟的歌,然后强忍着心中澎湃的情绪,若无其事地低头工作。
我编辑短信发给他,“回高中看看吧,或许,我们需要捡回那段回忆,我在桂花树下等你,我们说好地,要把名字刻在这棵树上……”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但是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他来。
我去了田径场,那里八年都没有变,一如从前般干净。
期末考试测试女生八百,男生一千。我姨妈不懂事,我痛得连走路都费尽,他知道了,跑到老师面前,替我请假,老师不信,随口一句,有本事你扛着她跑啊,我照样给她算成绩。
他这暴脾气,果真把我扛在肩上跑了八百米,在他刚跑完一千米的情况下,跑得虎虎生风,格外带劲,为我拿下了女生组第一名。我当时趴在他的背上,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不断的打量与嬉笑。心里想死,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公主抱,那样才优雅浪漫,哪像这样,远远看去,我就像他扛在肩上的一个破麻袋。
我站在主席台上,看着空旷的田径场,期待着从远处走来他的身影。他不用多帅气,穿上我喜欢的白衬衣就好。他不用多温柔,保持好自己少爷的暴脾气就好。他不用多会照顾我,愿意陪我走完生命的全程就好。
我又去了宿舍楼,站在楼下,打量那一个个空调外机。
那时候,宿舍条件没那么好,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旧的电风扇,夏天很热,热得睡不着。不能爬出去上网的日子里,我就半夜从自己宿舍楼下顺着水管爬下,然后摸到隔壁那栋男生公寓,顺着水管爬了上去,韩飞还有一众狐朋狗友在上面准备拉着我——那些年的水管无比松动脆弱,为什么我没有十足掉下去摔死,至今仍然想不通。
我们窝在脏乱的男生宿舍,喝啤酒,打牌,玩桌游,闹一个晚上,然后第二天,我会戴着帽子,在男生们的掩护下,大摇大摆地从宿舍门走出去。
为什么没有在宿舍门口被那个内分泌严重失调的阿姨当街打死,至今也仍是想不通。
教学楼走了一遭,没有了当初的感觉,那时候打架什么的,都把人弄厕所去,我一个女生,没皮没脸地跟着韩飞去厕所教训人,让一众男生吓得膀胱抽搐,脸色惨白。
韩飞就很不喜欢我去男厕所,他觉得我身为一个女孩子,总是这么没皮没脸很不好,于是他想了个很合适的招——下次把人弄女厕所去,这样既不损了我的名节,他也乐意得很。我:“……”
教室还是原来的教室,但一批批的人来,一批批的人走,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氛围。我走下教学楼,重新回到了桂花树下。
韩飞还是没有来。
已是夕阳下山的时候,此时的阳光,看上去无比温润。
韩飞还没有来。
夜色悄然来临,风吹起我的头发,带来一丝清凉。
韩飞还没有来。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我躺了下来,枕着自己的手臂,从桂花树的缝隙中,欣赏皎亮的月色。
韩飞还没有来。
铃声响了一道又一道,似乎,已经下了晚自习,我摸了摸瘪平的肚子,爬到了树上。
树下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也不怕摔死。”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休闲打扮,头发也不再是一丝不苟的模样,很是随意,看上去更加年轻帅气。
但是这个时候,我摇摇晃晃地爬到了较平的那条树干上,趴在上面,一脸愁苦,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摔下去摔死。
“我……你别吓我。”我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
“还是我来吧。”他扔下西装外套,也爬了上来,树枝感受到了压力,让我有种快要断掉的错觉,我吓得连连尖叫,“不要再上来了,断掉了怎么办,我不想掉下去啊……”
腰身一紧,他抱住了我,把我抱了下去,双脚踩在地上,才叫我放下心来,他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你是猪吗。”
我摇了摇头,眼泪没出息地在眼眶中打转,“我想着你没来,我就先去刻上。”
他翻了个白眼,“你在下面递刀子就好。”说着再次朝树上爬去,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他朝我伸手,“刀子。”
我从袋子里拿出折叠刀递给他,不放心地嘱咐,“可要把我的名字刻得好看一点。”
他没有答话,站在粗壮的树枝上,在手能够够到的最高的地方,认真地刻着字,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在这一片寂静中,这一幕看上去格外地柔和。
“韩飞,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太缺德?”我犹豫着开口。
“是很缺德。”他淡淡地回答我,“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