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韩妈妈,韩飞回家了吗。”拨打韩飞的电话永远都是无人接听,无奈,我只能打给韩妈妈,这深夜十二点的时候,我也很不好意思。
“没有啊。”韩妈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她是个十点半准时睡美容觉的优雅妇人。
我满怀歉意地挂断了电话,继续拨打韩飞的电话。
他的脾气一向臭的,一旦惹了他,就很难消气,我在心里暗骂这个小气的男人,边又担心只穿着睡衣睡裤,身无分文的他,大晚上的,该睡哪里。
——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要听什么,我都给你解释……
给他发了这条信息后,我抱着手机靠在门边静静等待。窗外的树叶被风轻轻吹舞,摇摇摆摆。蝉还是不知疲倦地嘶叫着——这是它们生来的使命。
就在这样一片寂静与孤寂中,我靠在门上睡了过去。
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打开房门,就会看到,门外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同样地,在抱着手机,静静等待,最终,像我一样,疲倦地倚在门上,睡了过去。
他希望的,也只不过是那个他深爱了十一年的女人,能够追出来,解释一番,而不是永远只会在原地等待。
他说他很失望。
他说,他在这场似乎只有单方面付出的感情里面,感到疲倦。
整个晚上,韩飞都没有回来,我一大早就出门了,赶在上班前,去了韩飞的咖啡馆,胖呆很是热情地迎接了我,它直往我身上爬,我也亲昵地抱起了他。服务生朝我走了过来。
“一杯白开水,谢谢。“我对他说。
白开水很快送了过来,温的,他接过我手里的胖呆,“老板说,您现在体质特殊,不能够碰胖呆。“
“噢。“我自己也猛然想到了这一点,把胖呆递给了他,“你们老板呢,今天不在吗?“
“老板早上来了,又走了,他叫我们不要告诉你他上班——。“小伙子猛地住口,一副不小心说错话的样子。
“……”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话他一定是照韩飞的原话说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够想象得到韩飞说这话时的纠结。他一定千叮万嘱告诉他一定要装作是不小心说漏的样子而不能直接告诉我。奈何小伙子太耿直,演技实在是有限,不懂韩飞这贱脾气脑子里的歪歪绕绕。
我和蔼可亲地朝他笑,“你们老板是不是还交代你,不准我去找他?“
“这倒没有,老板只要我们告诉你他在哪就行。“
小伙子果然单纯。
我礼貌地道了谢,拿出手机给文哥打了个电话,请病假。
文哥在那端的语气听着简直想要杀了我,想必是有好几台复杂的手术——毕竟纵观整个科室,做牛做马能够做得让他满意的人也找不出几个。再加上去上海实习的名额,他一直都顶着上头的压力给我留着,他希望我去,然而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好。
我去了韩飞他们公司——就在我爸以前公司楼上,我还从来都没有去过。
前台小姐拦住了我,我跟她说我找韩飞,她礼貌而略带轻蔑地告诉我,“韩经理现在很忙,没有预约不能见。“
“我有急事找他。“
“您可以先打个电话,如果他允许了的话,我们可以让您进去。“她开始不耐烦,“这是我们的工作,请配合。“
我朝她微笑,表示我的理解。然后在她坐下去看电脑的一瞬间,朝着公司里面跑去,见她没有发现,才装作没事人,理了理头发,打听人事部。
我可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即使时间这种东西会磨灭人的棱角,但那些在岁月中早已根深蒂固的东西,是谁也带不走的。
说实话,我现在最想的,都是和韩飞再回一次新市三中,翻一次围墙,爬到三中那几颗大大的桂花树上,看看我们以前缺德留下的字迹。
——阳光从叶缝中洒下了片段光影,舒乔在树下望风,她脸色焦急,当然,并不是担心树上的少年,她在担心如果有老师来了,她得赶紧跑才是,否则又得被记过。
而那个叫韩飞的少年,他爬得很高,他冲下面的舒乔没好气地喊,“舒乔你个猪脑子,快递刀子!少爷我掉下去了摔坏脸了怎么办!”
站在下面的舒乔摸了摸口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尴尬地摊了摊手,她也忘带了。正在韩飞想要骂她的时候,教导主任甩着两条小胖腿跑了过来,“诶你们俩在干什么!都学会偷树皮了你们出息啊!”
韩飞翻了个白眼,想说他们只不过是想在这百年老树身上刻个字而已,偷树皮干什么,炒菜啊。
但是往树下看去,舒乔早就撇下他跑得没影子了。他气得一个激灵,脚下一滑,手上不稳,嘭地一声巨响,他掉了下去,脸着地。
他们公司很大,我找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人事部,韩飞有独立的办公室,他的助理——那个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也同样礼貌地告诉我,她们经理正在处理事情,很忙,如果我有预约,得稍等,没预约就实在不好意思了。
“你告诉你们经理,就说舒乔找他。”
小姑娘翻了个礼貌的白眼,“您已经是这个月第五个说这话的人了。”
“……”我无奈,“我是他女朋友。”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更加微妙,那个礼貌的白眼也眼见着不礼貌起来,“小姐,请回吧,否则我会打电话给保安室。”
我深呼吸几口气,告诉自己现在实在不宜跟人人家小姑娘之气,我用最后的耐心告诉她,“如果,你再不打电话叫他出来,或者让我进去的话,我就会当着你的面,把这台电脑摔得连他妈都不认得。”
“怎么回事。”韩飞的声音淡淡地穿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西服,白衬衫穿在他身上,英气逼人。但是他的表情却让人欣赏不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经理对不起,这位小姐说是您的女朋友,我——”
“行了,”韩飞打断她的话,对我说,“先进来吧。”他说完朝办公室里面走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办公室,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干净,清爽,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温暖一室,正是他的风格。
他把门带上,我朝他凑了过去,略微迟疑地拉起他的大手,“你……们公司楼真高。”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正在撒娇……
他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良久,直到我的手心微微发汗,他才叹了一口气,“……想喝什么?”他从我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朝着办公桌走去。
我呆在原地,“……我……我想喝……姜糖水。”
他看了我三秒,然后在电话里淡淡地吩咐助理,“两杯咖啡,一杯加双倍糖,一杯不加糖。”
“我要喝姜糖水。”我朝他走了过去,盯着他的眼睛,死死地咬住下嘴唇,压抑心中的委屈和别扭。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冷漠地在椅子上坐下,“现在我要工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等我下班后再说。”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
“……韩飞,你不要这样子。”我放软了语气,手搭上他的肩头。
他轻轻地转过头,看着我的手,“今天早上,文哥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
“他说,有一个去上海交流学习的机会,你摇摆不定……”
“我——”
他打断我的话,“你其实是很想去的,对吧。”
他把我的手,从他的肩上拿开,“这么多年,我都很了解你,你如果不想去,早就拒绝了,何必拖沓着……现在,小乔,但是现在,你真的让我很看不清……”
“……你误会了。”我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无力。
“我也希望是我误会了,我也希望能够好好的。”
“那我们就好好的啊,我们不吵了成吗……”
“你这是在勉强自己,小乔。”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这样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你想说什么。”
“可能我一开始就不该强求。”他把手抚上我的小腹,“不管你是因为许卓君,还是因为你的工作,不想要这个孩子……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你疯了……”声音愈加沙哑而无力,就像我现在的心情一般。
“所以小乔,我们之间……”他停顿了一会,转过头去,声音陡然哽咽,“我们之间……我们……分手吧。”
“……可是我不想。”眼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了下来,落在韩飞如初雪般纯白的衬衫上,我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你得听我解释呀,你怎么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呢,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改,我真的改,韩飞……”
“非得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非得我撕开自己的尊严摆在你面前告诉你,我韩飞,就爱犯贱吗!”韩飞的声音倏地冰冷,他推开我站了起来,我的后背撞在书架上,火辣辣地疼。
我沉默地盯着他的眼睛,眼泪无辜地滴落在木地板上,滴答滴答,在一片安静中,很是清晰。
他的眼眶已经血红,湿漉漉的,看上去让人心疼,这个少年……
助理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见场面如此尴尬,把咖啡放在了办公桌上,低着头退了出去。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抹了一把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推开他,朝着门口走去。
“喝完咖啡再走吧。”他的声音从背后穿来。
“不必了……”我的声音别扭又生冷,“加了双倍糖的咖啡……太甜……我再也不敢喝了。”
“你不用自欺欺人。”
我停住了脚步。
“你对我,或许从来都没有过爱……你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肩膀,来供你依偎因为许卓君的离开而空虚的灵魂……这样的感情,我韩飞,不稀罕……”
“……”我继续朝门口走去,啪地一声,是被凝结的心,怦然碎裂。
关上门的那一霎那,我听见了杯子摔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提着包,狼狈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沉默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