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事都不多,大概生育这种东西也有淡季旺季之分。
我查完房去楼顶透了透气,这里曾经是我躲着抽烟的地方,烟雾缭绕,极尽魅惑,风一吹,就散了。我每次都会在抽完烟后给自己喷上一点香水,以保证不会让产妇孕妇吸到二手烟。
我伸手向口袋摸去,才想起自己已经近两个月没有抽烟了,也想起我现在不能抽烟了。
原以为这是罂粟,我染上了,就戒不掉,但没想到,不过是一个人,就这么轻易自然地化解了我那些卑劣的陋习,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的韩飞,多么像那时候的许卓君。
而我,像是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胡作非为,不过,那时挥霍的是青春,现在挥霍的是生命。
我想人这辈子,总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他会让你变得更好,爱你如生命。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他会把你照顾得如自己的生命,并且,用他的一生来陪伴,他希望你活得开心。
有些人幸运,遇到的那个男人,重合了两个人的条件。我的运气差了点,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我的手轻轻抚上小腹,不安感萦绕,
我承认,我无比惧怕上帝的巴掌,那种缓慢的折磨,能够把人逼疯。
但多年下来,我比谁都明白。躲,是躲不掉的。
中午的时候,韩飞抽空给我送了饭来,他担心我上班的时候懒得去吃饭而叫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卖吃,于是亲自跑了一趟,他当然不会说这是专程为我做的饭,他那张欠揍的嘴,难得吐象牙。
——刚好吃不完,倒了可惜,所以拿来喂你了。
“……”喂猪吗你是在……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做的东西这么好吃,我没了脾气。
——而且吧,医院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近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我总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说不定人家看到你这男朋友这么不好欺负,就打消了要砍你的念头了呢。
“……”你才被人砍呢。
我全程都吃得心不在焉,他守着我吃完饭,收拾收拾就走了,走之前提醒我别忘了下班后等他,他会带我去看电影——看我最痛恨的恐怖片。
我想起上次看到的预告,一个漂亮女人,脑子被人挖开了,里面全是蛆,它们兴奋地蠕动着肥胖的身躯,胃里突然一阵抽搐,跑到洗手间干呕起来。
韩飞其实并不想拿恐怖片这种东西来恶心我的,他大概是想叫我害怕而躲进他的怀抱,以满足他变态的大男子心理。每个男人都会希望这样,我表示理解,女性光辉开得又那么地不适时,心下一松……
夕阳笼罩整个大地的时候,我收到了来自上海一家知名医院的邀请函。
当然,不可能是针对我一个人发的。文哥一副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手里扬着那一张金色的纸张。模样像极了抗日战争时期的走狗翻译官,在八路军得到了一点点好处之后摇着黑色的纸扇子,对着八路军露出自己一嘴的黄牙,说,“看到没有,跟着皇军就是有好处,以后的好处,还是大大地有。”
“名额已经下来了,院长特批了一个名额给你。好好加油啊,一年后回来那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别人要十几年才能当上的办公室主任,你可以少奋斗好些年。加油啊小乔,你文哥我一直都看好你的。”
我犹豫地接过邀请函,文哥见我无精打采,以为我是因为小赵离开了科室我没有人可整了,他安慰我——再过一阵子,各大高校的大四大五学生就得来实习了,到时候你带俩,有得你玩。
“……”
他见我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又是一笑,“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和你那个小男朋友的问题啊?没问题的,别担心。不就一年吗,你们还这么年轻。”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邀请函给文哥递了回去,“文哥,我觉着,我可能得想一想才好……”
“你这——”文哥看着我,不明所以,“这是好机会啊小乔,有什么好犹豫的?”
“……有一些事情,我还没有给处理好——”我咽了一口口水,忍着心中翻涌的恶心感,“这个名额你先保留吧,如果我最后不去,你就,就给科室其他人……”
文哥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没有处理好的事情是哪些,但是你文哥呐,还是劝劝你,女人呐,虽然说能让自己经济独立就好了,但有时候,还是得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才行。你家卓君——”他看了我一眼,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他当初,走之前交代我,他说你是个倔强的女孩子,在什么方面都要强,叫我好好给带着你,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看——”
我死死咬着嘴唇,声音忍不住颤抖,“……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吧。”
“那你考虑考虑,最好在近几天就给我答复,这真是个来之不易的好机会。”文哥摇了摇头,把邀请函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想必他的心里现在很是莫名其妙。
与其说这封邀请函是突如其来的,何不说是早已酝酿好的。
那个最擅长编排故事的上帝,把这一切都放在一起,期待着这些化学物质般的事件,能够炸出什么惊艳世界的火花。越是盛大,他越是开心,越是壮观,他越是满意。
每天,我也会给孕妇们检查身体,查看她们肚子里的宝宝的身体状况,做羊水穿刺,做B超检查,甚至还做过人工流产。
而到此时,心里明明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好奇得要命,却还是鼓不起这个勇气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像是一个悬挂在脸旁的巴掌,千万不要去怀疑它在这么短距离里的爆发力。
我下班之后直接去了咖啡馆,韩飞事情多,他每天都要加班,于是我点了一杯咖啡坐在二楼的小露台看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这些年,新市可谓是发展飞速,它由一个发展中城市逐渐向发达城市靠拢,这也让生活在其中的人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觉得在上班的路上花一分钟买个烧饼是一种罪恶。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两条小腿甩成哪吒飞火轮的速度。
一个三岁的小孩,抓着前面妈妈的手,小短腿打着颤迈得格外起劲,我想着他还需要多久摔上一跤,果然,在我恶毒的想法下,他下一秒就踩到了香蕉皮,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的妈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不哭不闹,爬了起来,继续抓着妈妈的手往前走。
才这么点大的小孩,就被磨炼出了一颗如此“坚强”的心,我不敢想象,以后我的孩子,在这个被经济渲染得如此沉重的城市里,该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哦不对,我更应该操心的,应该是他的母亲,一个不像样子的女人,能不能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与其他孩子无异的
我没有把握,也没有这个勇气……
我不知道……
“想什么呢。”韩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把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头,“抱歉我又让你等这么久。”
他总是能轻易地让我放下一切轻松起来,我朝他咧嘴一笑,“咱们看完电影回三中看看吧,这个季节,那里一定是满园的香樟味道,只不过可惜,没有桂花。”
“大晚上的,人家门卫老伯也需要休息呀——”他挑眉看着我,我们几乎是同时开口说道,“老地方,翻墙进去。”
“走啦,电影快开始了。”他捏捏我的脸,把我拉起来。
“能不看这么恶心的电影吗。”老天,我竟然在撒娇。
“也行,不过——”韩飞转过头坏笑着看着我,把脸凑过来,指着自己的侧脸。
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小脸蛋,“再卖骚我就把你扒光了卖到黑市去。”
“……那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他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我,突然凑了过来,勾着我的脖子在我的嘴角亲了一口,“走,看在你这么爱本少爷的份上,少爷我改主意了,带你去看爱情片。”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电影票。
我羞愤得一圈捣在他的腰上,他皮厚,没有知觉似的,戴着墨镜,搂着我的腰,朝楼下走去,“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吃——”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吃水煮鱼吧。”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爱吃啊。”韩飞随口问道,帮我拉开了门。
“以前是不怎么吃,但跟着许卓君吃多——”
“……”
我尴尬地抬头看了韩飞一眼,他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情绪,但是他紧绷的下巴告诉我,他现在有点不爽。
我打了个哈哈,伸出手搂住他结实的腰身,恶作剧般地挠了两下,将这一瞬间的尴尬给掩了过去。
正是当下新出的一部青春片,里面的男孩女孩,穿着蓝白校服,一脸青涩,他们就像那时候的我和韩飞,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可没有那么中规中矩,我们的校服上满是涂鸦,而韩飞嫌夏天的校服太丑,把它硬生生地改成了一件背心,并且穿着它上了主席台,在国旗下演讲,主题是校服什么的都去死吧。
——当然,如此惊世骇俗的演讲稿绝对过不了重重的审核,主任也不会允许他穿着件不伦不类的背心上台丢人。他准备的是另一份中规中矩的演讲稿,穿的也是一件完好的校服,可是谁知道,他一上台,拿着话筒嘿嘿地笑了两声就开始脱衣服,脱的时候不小心露出腹肌,让底下性别为母的生物肾上腺素好一阵飙升。
校长要揍他,主任要抓他,班主任要杀了他,他硬是飞着腿,拿着话筒,跑到学生中间,利用人墙的保护,演讲得好不快活。
他能在操场上卖骚,我的功劳不可谓不大,我帮他在广播室绑了值班的同学,并且剪断了电话线,锁上门……最后挨了处分,差点被勒令退学。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我的手,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靠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怀抱里永远都充满着一种阳光的味道,暖暖的,很是舒适。我们就像所有爱浪漫的恋人,在悠扬的音乐响起,男女主角开始说矫情话的时候,在后排轻轻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