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没能去得了三中,因为在路上被人堵住了,一处略显荒凉的地方,没有多少人。
是十一二个头发五颜六色的不良少年,他们肩扛铁棍,嘴叼牙签,把罗圈腿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韩飞看着他们这幅样子笑了,“诶干什么呀你们,少爷我教教你们怎么摆找事的POS,瞧瞧你们,一个个跟抽了鸦片似的,现在的小孩是怎么了,都不知道怎么恐吓人了。”他嬉笑着看着那群人,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少年们嗤笑,中间走出一个老熟人——那个总是被我骂的小赵,他原名叫什么我忘了,他那副带着黑框眼镜的乖孩子模样我可是格外有印象。
“干嘛呀你。”
“还能干什么。”小赵手里夹着一根烟,他弹了弹烟灰,那做作的样子让我的胃又是一阵抽搐。“来谢谢小乔姐这么照顾我呗,听说你有个很会打的男朋友,我特地多叫了几个哥们儿。”
韩飞见人家叫十几个人来对付他,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我可不想欺负你们这些小孩子。”
“所以,为了公平,我特地给我兄弟们一人配了一把刀。”说着,十一二个人少年,人人从背后抽出一把砍刀,看上去颇有几分黑社会的架势。
我一看不妙,“待会咱们跑吧。”
“那多没面子。”韩飞嗤笑,说着就把衬衫的袖子挽了上来,“好久都没打过架了,你到时候在旁边看着就行。”
“别呀他们有刀。”我知道自己现在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看上去格外没有气势,甚至还很怂,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我确实不希望出什么事,不管是韩飞,还是我,还是他(她)。
“有刀怎么样,少爷我在部队,可是一个单挑八个的好汉。”韩飞说着就朝着一个小混混冲了过去,有招有式,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起到了威慑作用。他一把卸下了小混混手里的刀,就是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小混混飞了出去,蜷缩在地上,哭天抢地。
小赵看到这一幕很是悠闲,他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又来了十几个少年。就是十个韩飞对付他们也会够呛,我见他们远远跑过来,连忙去喊韩飞,没想到韩飞比我的反应还快,他拉着我就跑。
边跑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不知道谁的电话,“……喂赶紧给我过来,就在你们警校附近……你赶紧的,弄二十个学员过来,带刀带棍带枪有什么带什么……还能干什么请他们喝咖啡呀……当然是打架……”他带我拐进一条巷子,一条死巷子,一面足有三米高的墙竖在前面,他把手机递给我,“给,把位置给他发过去,你趴在上面,能跳下去就跳下去,不能跳下去就给少爷我好好呆在上面。”
他说着弯下腰来,给我当人肉垫子爬了上去。
我到了墙上才看到那边是一条臭水沟。
我快速发送了地址,骑在墙头,看着巷子口逼近的一堆人,“那你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报警。”
“千万别报警,报警就没得玩了,我还想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呢,你好好呆在上面,有人要拉你下来,你就用这个砸他的头。”他递给了我一根木棍,我把木棍紧紧地握在手里。
“你千万别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韩飞朝我宽慰地笑,“谁要找你麻烦,我第一个不同意,别忘了,从上高中起,你惹下的麻烦都是少爷我帮你摆平的,现在当然也一样。”
说着,小赵已经到了韩飞跟前,他见我们这走投无路的样子更加嚣张,“舒乔,以前在医院是怕影响了我爸的名声,现在我要走了,怎么能不好好谢谢你。”
“人渣。”我瞪着这个嚣张的小屁孩。
“哪能呢,人渣有我这么狠吗。”他无赖地看着我,“竟然你不肯下来,那我教训你男朋友也是一样的,你就在上面看着你男朋友怎么被我们弄残的吧。”
说着,一堆人冲着韩飞扑了上去。
韩飞握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眼神凌厉,毫无惧意。
我很喜欢看他打架,因为他打架的时候很帅,即使是被人揍的时候也依旧帅。只是现在我可没有一点去欣赏他完美肌肉和帅气姿势的闲情逸致,我不断地用短信催促他打电话的那人,焦急地看着没有人数优势的韩飞节节败退。
这些混社会的小孩子,一个个不知道怎么修炼得这么阴毒狠辣,招招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招呼去,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混混拿着刀朝韩飞的肚子捅去,韩飞险险避过,刀在他腰间狠狠地划下,鲜血马上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韩飞!”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难听的嘶哑。
“没事!”他捂着腰间的伤口,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群人,朝我大声喊道。
小赵笑得愈加得意,他指着地上韩飞的血,看着我,“是吗,怎么能没事呢,都流了这么多血呢。小乔姐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男朋友被我们砍死?”
“别听他胡说!”韩飞又是大声一吼,我看着他的背影,大概知道他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他打架的时候容易红眼,特别是在我们有危险的时候更加容易红眼。
“我告诉你!”我死死地盯着小赵,鼓着我懦弱而无奈的勇气,冲他喊道,“你要再敢动他一下,我以后不弄死你不叫舒乔!”
“就动了又怎么样。”说着小赵拿着手里的刀冲着韩飞狠狠砍过去。
我的心,倏地坠痛,对,是坠痛,就像是要失去了什么,失去一样东西,那是与心连在了一起的东西……
仿佛鲜血染红了嗜血的本性,小混混们打杀得格外起劲。韩飞的体力明显没有那么充沛了,他格挡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我却像过了几个世纪般煎熬。
看着下面不断受伤的韩飞,我的眼泪显得无比廉价,那种无奈的心情,就像是死神的镰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让我血液停止流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有小混混想要跳起来把我扯下去,我拿着手里的木棍冲着他们的脑袋招呼过去,我已经无暇去顾忌人脑袋最脆弱的部分被打伤了会怎么样,我拿着手里的木棍重重地朝着他们的脑袋顶,或是脑侧的翼点招呼去,那些经过八年时间,被堆砌起来的冷静和理智,在此时,在这个血腥的小巷里,分崩离析。
韩飞的背部又被狠狠地砍下一刀,从右肩斜斜地向左下腰,即使没见过,可这一幕却让我联想到他背部那条狰狞的伤疤,他是为了一个钱包——钱包里的照片,而这次又是为了我,照片上的我。
我急红了眼,想要跳下去,护住他血流不止的身体。
“别下来!”他回头狠狠地朝我吼道,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虚弱,“我还撑得住!你好好给老子呆着!”
我尖叫着一棍打在一个小混混的脸上,像是疯了般,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从九幽地狱爬上来的女鬼。
我想他们被我吓到了,“来啊,都冲我来!”我一手护着肚子,声音尖利地从他们吼着,挥着手里的木棍。
一群人终于出现在了巷口。
“飞哥!”来人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粗犷大汉,他见韩飞又被人砍了一刀,红了眼,举起手上的警棍就朝着那群小混混冲去。
身后跟着的大约是他的学员,那一个个板寸头少年就像刚被放出笼子的小鸡仔,即使打架斗殴这种事不是很专业,但对付这群业余的小混混也是绰绰有余。
下面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不到五分钟,小混混们全部都被绑了起来,塞到墙角,而小赵,面如死灰地看着这群穿着统一,满脸煞气的人。
韩飞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他的血染得白一块红一块,他撑着墙站着,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我知道的,他的大腿也被人砍了一刀,鲜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
我爬下墙去,跑到他身边,搀着他,“怎么了你,咱们赶紧去医院吧,伤得这么重,韩飞你是不是傻子,你不知道跑呀,不知道躲呀,你……”
“等等等等。”他朝我摆摆手,疼得直倒吸冷气。
“还等什么等,你都伤成这样了你……”我想扶住他,但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全部都是血,我不知道他哪块地方是好的,哪块地方被伤了。
韩飞没有理我,他坚持走到那堆小混混中,捡起地上的一把刀,蹒跚着拖拉着朝小赵走去,他痞笑着看着小赵,用刀指着他的鼻子,“是你吧,想弄我们的人是你吧。”
小赵咽了一口口水,马上装起了孙子,“其实……其实我也没想怎么样。”
“还没想怎么样,他都被你们揍成这样了!”我气得想一脚踢在他脸上。
韩飞阻止了我,他声音愈加虚弱,“诶乔,别干……这么缺德的事情,揍人这种……事情咱们从来都不干。”说着他看着小赵说,“赵什么……什么的对吧,你连少爷……少爷的女人都敢动,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的了。”说着他一刀插在小赵的大腿上,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声,让这里所有人都倒吸几口凉气,毕竟伤人的那个人刚还说揍人是很缺德的。
“你记住了,要是再敢找麻烦,下次这刀就不只是插在你腿上这么简单了。”他冰冷地看着小赵,扔掉手里的刀。
朝着那个粗犷大汉蹒跚走去,“小钱呐,干得不错,有前途。”他拍了拍小钱的肩膀,“这些小混混你们拿来当沙包也好,送警察局也行,随意吧,我实在撑不住了,得去医院了……”韩飞说着一个趔趄,他晃了晃才站稳,我吓得赶紧搀着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叫小钱的也是爽快,“那行,韩哥以后再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别说是二十个学员,就是两百个也是眨眼的事儿,您赶紧去吧,到时候血流多了不好。”说着他又像想起了什么指着我问,“诶这不是,这不是……”
“是是是,你大嫂。”
韩飞朝他费力地扬了扬手,勾着我的脖子朝巷子外走去,他把身体的大部分力量都压在了我身上,“少爷……少爷我咳咳快不行了,赶紧……的,我得……就医……就医。”
“好……好……好就医,就医。”我听到他愈加虚弱的声音,慌乱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赶紧拦了辆出租车。“没事啊,韩飞没事的,马上就可以到医院。”哦我轻轻地抚摸着他满是鲜血的脸,用衣袖帮他轻轻地擦了擦。
我好奇为什么大家都认识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韩飞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他趴在我的怀里,不停地咳嗽。
我催促司机快点开,司机见韩飞这满身是血的样子,又是大半夜的,生怕我们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飞地蹭到人民医院之后,问我要了三十块钱洗车费。
韩飞刚下车就晕倒了,他浑身是血地倒在我的怀里,我拖不动他,也不能妄自拖动他,医生护士马上拿了担架来,我跟着韩飞到了病房门口,就像电视里那样,男主在被奄奄一息地推进手术室,女主跟着车十八相送,泪水溅到了男主的脸上,像一颗璀璨夺目的水晶花……
我看着韩飞眼睛紧闭,毫无生气的脸,心里满满的都是一年多前的那一幕,那天我也是跟着许卓君,一起推到手术室门口,我对他说,你一定要出来,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他妈要给我活着出来!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我疯狂地吻上他的唇,在他耳边喃喃道,许卓君,我爱你,我爱你……
那种心倏地坠落的沉重感笼罩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呼吸,像是回到了那个倾盆大雨的夜晚,我看着许卓君被盖上了白床单推了出来,呆呆地扑到他的身上,那冰冷的触感告诉我,手术失败,他死了……
天公作美,像是要将那天的情景重现,我害怕韩飞大失血死去,他被砍了那么多刀,又死撑了那么久为我找回点面子,他倒在我怀里连开口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边随着推车的移动边喊着韩飞的名字,其疯狂的程度,让医院下头喷泉里的小金鱼吓得吃不下面包屑。医生三番四次地安慰我说没事的,我却自动过滤掉了他们的话,一个劲地沉浸在要失去了的痛苦中。
我在韩飞的耳边喊,“韩飞你要给我醒过来!你如果有什么事,我就带着你的儿子从人工湖跳下去!”
正好这时候到了手术室门口,医生提醒我说病人家属请留步,他也不得不告诉我一个事实——病人不过是大失血昏厥,还没有到不治的地步。
而昏迷了好一阵子的韩飞,突然间睁开眼睛看着我,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满脸的兴奋,“咳咳……你说……什么?我……我儿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