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把镜头移到S大的某个教室,就会有幸看到一个名叫许卓君的男人,正脸色很不好地问,“舒乔呢。”
这个S大出了名的温雅男人,竟然也是难得的暴脾气,他环顾整个教室,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姑娘,他想她一定是网瘾又犯了逃课可网吧打游戏了。
他对许唯依说,“回去告诉舒乔,如果再翘课,以后我的课都不用来了,期末考试也不用考了,明年直接重修吧。”
“许,许老师,舒乔她,她上厕所去了。”许唯依习惯地打着掩护,虽然她也不知道舒乔去哪了,但还是说得煞有其事。
“这是这个学期,她第三次用这个理由。”许卓君换了页PPT,“不耽误其他同学上课,来,这个问题谁来回答一下。”
话音刚落,李紫梓蹭地站了起来,她是不会放过在许卓君面前任何的表现机会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许卓君拿出手机给舒乔发了几条信息。
——上厕所这么蹩脚的理由以后就不要拿出来用了,如果真在厕所,是不是掉一楼去了,要不要我去捞你。
他还愿意用这种讽刺的语气说话,说明还没有特别生气。
——实验室又空出来好几个冷藏箱,标本们孤单寂寞冷,你说我要不要发发善心……
这说明他已经生气了。
——如果下节课看不到你,以后我的课你不用来了,也不用去办公室找我了。
以三分钟一条信息的频率发了三条信息之后,他成功地生气了,他最烦的就是舒乔翘课,在他看来这是无法忍受的罪过,而在上个星期,那个疯丫头还不遗余力地夸奖他的课上得非常精彩,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打死也不翘,以达到和他单独吃顿晚饭的邪恶目的。
她也的确很给面子,每次上课都坐在第一排,那股子认真劲儿,让许卓君直觉自己的脑袋会被她盯出个洞来。
下了课后,许卓君故意慢慢地收拾东西,他想她大概躲在教室外面等其他人都走光了才会进来,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是他会愿意听她解释。
他安静地在教室里坐了十分钟,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手机上还是没有一条信息。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拨通了她的电话,直到嘟嘟嘟的声音响了整整一分钟,他才掐断电话。
谁也没有看到那一刻暴躁的许卓君,他没有摔东西也没有拍桌子,他只是沉默地提起包,朝着教室门口走去,他沉重的脚步和面无表情的脸出卖了他的心。
他说,他现在很生气,他说,他现在真的非常生气。
他比谁都希望她变得更好,却失望地发现舒乔原来是这样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下午他有个很重要的会,不能缺席,但他还是挤出了一节课的时间,去旁听了他们班学生的课,他想逮到她,训一顿,然后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帮我把缺掉的课补上。
但是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把许唯依叫了出去,“舒乔又翘课了?”
许唯依还在硬着头皮编故事,她怎么可能告诉许卓君我一夜未归,“她肚子实在,实在是痛得不行,就,就在寝室休息——”
许卓君打断她,“你说实话。”
“她是真的肚子疼——”许唯依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是接触到许卓君阴沉的眼神,她怂了,“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许卓君心中愈加愤怒,他不自觉地拽紧拳头,“昨晚她没有回寝室?”
“可能是回家了吧,对,回家了也是有可能的。”
“今天周二,她上周刚回去过。”许卓君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是又不好发作,“你现在打她的电话。”
许唯依拿出手机打了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许卓君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他出了教学楼朝着学校外面走去,他知道她以前常去的几个网吧。
看来他是不准备去开会了。
网吧老板告诉他,“那个小姑娘好久都没有来了,以前来了经常坐在那个位置。”老板指了指一个靠窗的座位。
“不过这个学期开学后很少见她了,以前经常来通宵的。”
“谢谢你了。”许卓君礼貌地道谢,提着自己的西装外套朝另外的网吧走去,得到的,也都是差不多的说法。
他又去了附近所有的台球室,KTV,甚至舞厅,拿着她的照片到处询问。
他走进笙歌酒吧的时候,已经是九点的光景,路灯温暖,霓虹妖娆。
“韩火火啊,那个小贱货昨天没上班,今天也不见人影。”那个化着妖娆妆容的四十岁女人告诉他,“大概是傍上大款了吧,干我们这一行的,也都正常。”
“有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
“以前见过一次,在韩火火的化妆间,我还夸她长得漂亮呢,不做我们这行还真是可惜了。”
许卓君突然发怒了,他把一瓶香槟朝着茶几上砸去,茶几上绽放了一朵妖娆的玻璃花,他的声音实在是阴沉得可怕,“我是说,你昨天到今天有没有见过她!”
“没有,没有。”女人裹了裹自己身上艳俗的披肩,咽了口口水,不再说话。
许卓君走出笙歌酒吧后,突然扶着墙吐了起来,他没有喝一滴酒,却吐得比谁都狠。
他脸色苍白得如从九幽地狱走出来的死神,身体在这明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加瘦削,他一手撑着墙,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拿开捂住嘴的手,竟然看到了一滩暗红色的鲜血,在这妖娆而伤感的夜色中,极尽魅惑。
这是一张充满着阴谋与恶俗趣味的一张网,在许卓君上次莫名晕倒的时候就已经洒下,它就等着,等着哪天幸福终于降临在这个男人身上时,残忍地收网。
“喂,秦医生……我是卓君……”
……
已是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许卓君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麻麻细雨,给这初夏的天气,带来一丝凉爽。
许卓君穿上西装外套,高大的身体看上去又瘦削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悸动,开车回了家。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上课,平时连教材都不需要看的他竟然频频去看书,他讲课的时候似乎不在状态,讲了半天,PPT也忘了换页。
在他连续写断了三根粉笔之后,她终于沉不住气,不顾一教室等着他上课的学生,拿出手机重复拨打着一个号码。
——永远都是嘟嘟嘟的声音。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平素沉稳的男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砰”地一声巨响,讲台上的教科书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心就像是要从心腔中跳出来了一样,那种不安的悸动就像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长着腥臭的大口,一点一点地吞噬掉他所有的沉稳与淡定。
他捂着翻江倒海的胃痛苦地伏在方向盘上,等着痛苦渐渐淡去。
手机响了起来,“喂,秦医生……我是卓君……有点事情……不能来医院了……非来不行吗……”
他走进了警察局,他告诉警察,“我的学生已经消失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而事实上,她才失踪不过四十个小时。
警察马上着手处理这件事情,他们跟许卓君录了口供,许卓君把时间编得滴水不漏,但是监控还是显示,四十五个小时前舒乔走进了实验室。
“她失踪了这是事实!”
“没空跟你闹,七十二小时后再来报案吧。”
“我很认真,她和一个夜场小姐一起消失,我很担心。”
警察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担心的人又不止你一个,阿猫阿狗给丢了找警察,我们警察还要不要工作了。”
“她是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仿佛要爆炸掉。
“我知道我知道,你走吧,七十二小时之后再来。”警察的口气愈加不耐烦了。
许卓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在极力忍耐着。
这大概是他成年后最心慌的时候,他本就早熟,早在不正常的成长环境下成长得冷静沉稳,他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波澜不惊地生活下去,天塌了下来,他还能够悠哉地坐在家里品酒,喝茶。直到舒乔的出现,这个喜欢把生活折腾得趣味十足的疯丫头,总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每一根神经,消磨他的每一分理智。
这大概,就是那如戏的命运。
他回到家里时,在小区门口竟然意外看到了韩火火,她面容憔悴,唇无血色。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腾,他的心里瞬间掠过了所有不好的可能性。他连车都没来得及停稳就打开车门跑了过去。
“舒乔呢!”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莫名的轻颤,或者说是,慌乱,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对他而言如此重要,仿佛早已溶于血水的一部分,消失了,便是削肉剔骨般的疼痛。
“她在哪!”
“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样了!”
“你们到底去哪了!”
“她人呢!”
“她人在哪里!”
“你说话!”
他抓着韩火火瘦削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仿佛要把她的灵魂摇晃出来对话。
韩火火的声音沙哑无力,“我不太确定,但我觉得这个地址对你可能有用。”她将一个皱巴巴的纸条塞到许卓君手里。
那是一家废弃的旧工厂,许卓君看了之后心倏地沉坠,“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他可能已经想到了,但又不愿意相信,直接结果便是愤怒——他在恼怒他自己。
“……很……不幸。”韩火火深呼吸,“是我对不起她……”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不幸的事情要落在她的头上!”他现在的模样,近乎狰狞的疯狂。
“就我该死吗!”韩火火的声音倏地冷漠,“就我该,就我活该,就他妈因为我是个小姐!我贱!行了吧!”她甩开许卓君的手,转身跑开了。
许卓君颓然地站在原地,其实他想说的是——不幸的事情冲他来就好。胃又在绞痛,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想如果命运交换角色,他可以考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