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没有回去,趴在他病床上看书,他靠在床头看书。
我被那些晦涩难懂堪比莎士比亚著作的教科书逼得发狂,嘴里不停地碎碎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可能是在念叨许卓君,诅咒编写这本书的他上厕所永远没有手纸。
他瞟了眼被我自己抓得像鸡窝的头发,“今天下午讲的内容比较难,你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咬着笔头,“小样儿,我就不信我还搞不定这些破东西。”自学当然没有听老师讲课那么好,他们讲的都是重点,都是应该要抱大腿的内容,现在自学,这十几页的书,白茫茫的字,我看着就恶心想吐。
他见我这幅表情,推了推眼镜,“谁叫你旷课的。”
“我只是太累,不想起床而已。”
“借口。”他从床边上的包里拿出自己的教科书,扔给我。“拿去看吧。”
“谁稀罕。”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眼睛始终盯着那本崭新的书,心里痒痒的。但是碍于面子问题又不愿意伸手去拿,眼睛贼兮兮地瞟了他几眼,发现他没有看着我,于是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头慢慢地朝书挪了过去,快速地往自己面前一拖,一整套动作不看都知道有多猥琐。
许卓君嘴角的笑意更浓,“你就是太倔,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把耳机塞上,装作没有听见。
他拿出我的手机,按了按,“你就装。”
“……”我拿起手机一看,黑漆漆的屏幕,一丝丝的电都没有,我愣是给自己找了个过去的的借口,“音乐存在于我的灵魂,你不懂。”
不等许卓君说话,隔壁病床的大老爷乐呵呵地看着我,“小姑娘还真会胡编。”
许卓君回以人家一个灿烂的笑容,揉着我的脑袋,“虽然她脑子不怎么好使,胡编的本事可厉害了。”
我用力甩了甩脑袋,不愿意再跟他说话。
许卓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书被他放在一旁,偏着身子枕着手臂,眉头轻皱,眼睫毛长长地,洒下一片小小的阴影,鼻翼微微煽动,嘴角微扬。他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哪怕是在梦里笑。
我小心地帮他把被子拉了拉,又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他的眉头,手快要碰触到他精致的眉毛时,隔壁精神不知道多好的老大爷又说话了。
“小姑娘。”
“……诶。”我不着痕迹地收起自己的小白眼儿。
“他是你什么人啊。”
我想了想,轻笑着告诉他,“他是我亲人。”
“叔?”
我摇摇头,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在自己的注视下睡得安静的男人,是自己以后的亲人,亲爱的人。
三天后,许卓君出院,他告诉我,不要再操心任何事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已经帮我解决掉了烂摊子,我什么都不用想,像往常一样厚着脸皮去听课就行。我也向他保证,以后冲动之前会多想想,不过以我的脑子,想不明白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给了我一个爆栗。
一个多月后,就在我以为这些破烂事将要告一段落的时候,另外一堆像是蓄谋已久的事情接踵而至,将我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生翻搅得天翻地覆,任凭我如何地去努力,也弥补不了万一。
那天,算算是舒翰云出生一个月的日子,从实验室出来后已经是十点了,许卓君早早走了,我正准备回寝室,收到了韩火火的短信,寥寥几个字,也是她风格,“滚出来吃夜宵老地方。”恐怕她是又失恋了。
这个泼辣世故却又单纯的女人,总是喜欢干这些傻事,心无芥蒂地去喜欢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对他好,一味地付出,最终受伤的却是自己,她和我一般大的年纪,运气却没有我好。
其实两个月后再说来,也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嘲笑谁倒霉的资格。
我以为我很牛,能够把一个学校闹得鸡犬不宁,把老师气得想撞墙;我以为没有人可以欺负我,高中时学校里的好多男生都得乖乖地叫我小乔姐;
以前我多厉害啊,天不怕地不怕地,给我根金箍棒我都敢把天捅破。甚至还可以连命都不要地冲上去照着人家的头给一酒瓶子,可以在上课的时候跟老师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他七窍生烟,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义愤填膺地泼陈佳佳一脸,再抽她一巴掌指着人家鼻子当众骂她是小三死不要脸,可以在医院里不计后果地照着人孕妇来一脚导致小孩早产。还有什么事我不敢做。
可是现在我却什么都不敢做。
当我棉布夜市烧烤摊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口鼻,棉布上是一种很熟悉的化学物质——甲醚,化学老师为了让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这个东西,让我们吸一吸,然后全班同学一人一口地睡了两节课。
再次醒来,却见到了陈佳佳,我被绑着扔在地上,这里是一家废弃的旧工厂里,一层又一层地灰尘掩盖了所有脏乱与不堪,头顶老旧的电灯泡旁挂着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但那橘黄色的光还是顽强地洒了下来。韩火火躺在我旁边,她浑身上下衣衫不整,胳膊大腿处还有青紫的痕迹,“混蛋!贱人!你对我朋友干了什么!”
陈佳佳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她那张因为生育后而发胖的脸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无比丑陋,“哦?你朋友?你朋友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去设计陷害你?”
“你在说什么!我告诉你,你最好把我松开!”
“松开你?”他仿佛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高跟鞋慢慢踩上我的脚踝,一点一点用力碾压,“我也让你舒乔大小姐来尝尝,我被你一脚踢在小腹上的痛苦,怎么样?酸爽吧?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这韩火火就是一开始收了我的钱去接近你,只是没想到这贱人性子这么倔,到最后怎么也不肯出卖你……”她拍了拍手,走进来几个猥琐的男人,他们那赤裸裸的眼光就像恶心的蛆虫一样,蠕动着,翻滚着,牵动着最原始的欲望。“可是这最后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害你,跟舒建国结婚了之后我也没想这么针对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如果当初你能够像你那个黄脸婆妈一样学乖一点,不来找我麻烦的话,我或许会放你一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还是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成大小姐,我结婚的时候你寄一窝老鼠过来吓得我当场出丑;我们在咖啡厅遇上,你泼我咖啡,扇我耳光。是,我是打不赢你,不过现在你不照样任我欺负吗?在医院的时候你还是不放过我,差点害得我流产,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你以为你有多高傲?我就不信,待会,你还能接受一个被轮奸的自己,看到她了吗?”她指着我旁边的韩火火,“她就是你待会的模样,好好瞧好了,舒乔大小姐,接受我赐予你的人生教育吧。”她得意地笑着,那恶毒的模样让我的胃一阵抽搐,我挣扎着,想冲上去给她一耳光,然而我现在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哪天我会让你不得好死!”我怨毒地看着她,我恨不得拉着她跟我一起去死。
“行啊,你有机会找到我再说,不要恨我,舒乔,要恨就恨你自己吧!这都是你自找的!”她走了,把韩火火带走了,在这宽敞又逼囧,恶心又肮脏的地方,只剩下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和几个陌生的男人。
……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快点去死。死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寂静的仓库因为他们的离去而静了下来,陈佳佳“好心”地帮我关了那盏橘黄色的灯。四周一片黑暗,肮脏就像一只身披黑暗的魔头一点点地蚕食我。我不知道自己有多脏,现在的模样有多不堪,我唯一知道的是,一切都完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还在跟许卓君开心地谈论考研的事情,我说我要考S大医学院的研究生,还和他一起呆在这个学校。我吃得狼吞虎咽,吃得不顾形象,即使嘴角沾着饭粒,牙齿缝间留着葱花,我也知道,那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是多干净,生活为什么要让两个鲜明的对比发生在这么近的时间里呢?
生活,你真的对我失望了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真的非要把我推入深渊吗?我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你要这样对我,活得肆意一点也有错吗?
生活它只会挂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继续走,它冰冷地告诉我,这是你的报应。
不知有过了多久,跌落远处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无力又无措地看着它停了又响,响了又停。我想,就让我死在这里吧,这里看来很荒凉,不会有人来,在夏天尸体很快就会腐烂,就算有人发现了我,也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切都随着死亡,就此终结吧……
昏迷中,黑暗中,一片死寂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精致的轮廓,温雅的嗓音与这环境格格不入,他叫我,“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