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乔你个死猪!给你三秒钟从我的床上滚下来!”
我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挣扎着,以为是蚊子在耳边乱哼哼,不耐烦地在眼前挥了两下爪子,拍到一个很有肉感的东西,我刚想着现在的蚊子怎么一只比一只肥的时候,我的屁股就被人啪啪地扇了两巴掌。
“你他妈——”我骂到一半的话卡在嘴里,看着寝室长许唯依很不好的脸色很没出息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那张肉嘟嘟的脸上依稀可见一个巴掌印,我颤颤巍巍地把手抚上去,“谁他妈打的啊,你他妈被谁揍了!谁他妈这么大的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怎么的。姐帮你报仇去!”边说着我从她床上爬了起来,穿好鞋子之后还不忘帮她把床铺平整。
“没谁,就一只猪。”咱们寝室长的火气还没有消下去,她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你说你,下午班主任的课都不去上,还死赖在我床上从中午睡到现在六点半!”
我揉着眼屎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给自己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嘛,我又不是金刚,不补个觉怎么熬得住。再说我今天中午也醒来了。”
她毫不客气地揭穿我,“昨晚你九点半回来就睡了好吗,对,你是醒来了,不过爬下床又倒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我继续为自己找正当理由,“一定是我的身体报复性地休克我。”
“怎么不休克死你啊,”她翻来一记白眼,自以为风情万种,实不知让人冷汗直流,“反正许老师说了,你再敢翘课他就叫你期末的时候挂死。”
“他又这样威胁我。”我愤愤地走到洗漱间刷牙洗脸,“他除了这个还会不会点儿其他的啊,真的没有风度!”
许唯依冲我甩过来一记凌厉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再这样说她家许老师她就揍我。我看着她身上像石头一样结实的肌肉,很没骨气地打住了要说的话。
“你丫就知足吧,许老师这么照顾你,我做梦都想每天跟他单独待在实验室约会。”
我一口肥皂泡沫差点给咽下去,“约会——”我吐掉口里的泡沫,“人家约会不是花前就是月下,我们这约会也太惊悚了吧,实验室那么多用阴测测目光怼着我的家伙们,换你你去吧,反正我不想去了。”
“不就是说你几句吗,你还记上仇了。”她冲我翻着她的小白眼,“咱们许老师那么好的人,就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哼。”我用鼻孔表示我的不屑,“反正我不想去上他的课了,一看到他我就想拿起玻璃箱冲他脑袋上砸去,就像砸死那只小白鼠一样。”
“你就作。”她开始打开书翻看,“如果你真的把他砸死了,全校的女孩子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把你给淹死。”
我瘪瘪嘴,洗了把脸,拿起从昨天就没有开机的手机。
翻看了三遍,没有一个未接电话,心想真是没道理。把手里往包里一扔,随意收拾一下就出门去。
七点钟的时候我还是去了实验室,从食堂到实验室这一大段距离里我边打着嗝边思索着怎样开口说第一句话。
是他说还是我说,是说吃了吗还是你去死,是甩着脸子依旧不理他还是狗腿地贴上去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抱他大腿。
貌似每一种都对我不太利,不敢保证还在气头上的他不会黑着脸把我从实验室的窗户扔下去,六楼的高度。我大概会摔得像那只被我砸死的小白鼠。
走神间,实验室到了。我站在实验室门口没有进去,徘徊着,犹豫着,把门口小黑板上几十个毫无意义的字认真地看了整整十八遍。
“舒乔?”
是实验室那个毛发最茂盛的老师,姓洛。
我乖乖地冲他鞠躬,“洛老师好。”
“你们怎么还在这?许老师刚在实验室突然晕倒,送医院了都。哎,你跑那么快去哪儿呀你——”
五分钟后,噔噔蹬跑到一楼的我又再次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我重新找到洛老师,“哪……哪个医院……来着?”
“你这丫头,喊都喊不住。”他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人民医院,急诊楼,三楼。诶!慢点跑!”
又是一阵噔噔蹬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小时后,我赶到了人民医院的急诊楼,路过大堂时,我从玻璃里看到了自己倒映出的形象。说实话,我自己都有点儿认不出。
头发零散,又不是唯美的凌乱风,有点像疯人院跑出来的癫痫风。脸上红润有光泽,和青藏高原那儿的姑娘差不多的脸色,若是披上一件红色碎花小棉袄,那就可以去演今年最火的那部戏——《最美的村姑》。
风风火火间还撞到了人,那人凶神恶煞地叫我道歉,还扬言找人弄死我,我差点跟他掐了起来,但是一想到许卓君还“生死不明”,我就什么暴躁的心情都没有了。
脑袋里不断盘桓着这几天看的几集苦情戏,什么肠癌胃癌喉癌食管癌简直能够逼疯我。
那时候的新市人民医院可真大,一楼从头到尾,似乎有无数个病房。我从第一个找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往回找,终于找到了许卓君。
他安然地靠在床头,一只手打着药水,一只手还在笔记本上敲来敲去,带着半框眼睛,盯着电脑上红红绿绿的线条,那副该死的儒雅模样又让我的心狠狠一跳。
他见我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神色间全然没有昨天的尴尬,“你不会这样子闯了好几个病房吧?”
“怎么可能!”我把书包扔在他床尾,抢下他的笔记本放在一旁,又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他披上,动作一气呵成,“我只是整个三楼都闯了一遍而已。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电脑,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你还能活多久。”
“就这么咒我啊。”他笑着看着我,“怎么,不生我气了?”
“你都要死了我还生你气也太缺德了,赶紧好好听躺着!”
“我平时对你就那么恶毒?”
“何止恶毒啊!”我把空调暖气调高点温度,拉出一个椅子坐在他旁边,“你简直歹毒。看到了吧,你一生病根本没人来探视,瞧瞧你这班主任当得有多失败——”
我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推门而入的声音,咱班的班长,团支书,学委……就连体委都来凑热闹,那个李紫梓打扮得像舞厅的舞娘,不像来探病的反而像来走秀的。他们提着一个大大的果篮,还有一束康乃馨。看到我们,特别是注意到了许卓君现在披着的还是我的大衣时,脑子里的脑细胞无限发散,所以反应到面部的表情就变成了——尴尬。
“舒乔你在这儿干什么呀。”李紫梓醋意太浓,熏得我受不了。
我怎么不能在这?“老远就闻到了某些人身上散发的骚浪味儿……然后你就进来了。”我斜睨了她一眼,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一定像一个尖酸刻薄的旧社会正房夫人,而她就是一个试图当姨太太的小贱人。
“……说什么呢你。”她脸色很不好,但碍着许卓君,不好发作,“我是来看望许老师的,谁像某些人,不知道什么目的来着。”
我把头转向许卓君,“哎呀许老师我得跟您开开窗户透透气,闻到没有?又酸又臭还骚地,闻久了会坏鼻子。”
“你再说一遍!”她凶巴巴地吼我。
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许卓君让我去打瓶开水回,他的肩膀刻意紧绷着,想笑又不好意思。
我吞下还没有说出口的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话,拿起暖水瓶狠狠瞪了她一眼出门去了,关上门的时候,一阵寒风袭来,我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北风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刮得更加起劲儿。
在开水房冻了大概二十分钟,思索着他们是不是该走了的时候,许卓君穿着病号服出现在了开水房,他手里拿着我的大衣,拉起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还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去。”
“等你的慈师光彩散发完毕呗,她那香水味跟狐臭似的,也就你能够忍受得了。”我站起来,腿有些发麻,我搀扶着他要走,“走走走,外面好冷。”
“暖水瓶不要了?”他回头指着那个被我孤零零扔到角落的暖水瓶,我这才想起还有要打热水这回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提——里面一滴水都没有。我不好意思地冲许卓君笑笑,“刚刚,时间太久,水都不热了,我重新再打。”
他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看着我,“你这脑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次。”
“你教出来的好学生。”雾气氤氲间,我熟练地顶嘴回去,“当老师当得失败还赖在我头上。”
我把开水瓶盖上,他想要接过去。
“不用了,你生病着,提什么东西。”
他又笑了,他今天似乎一直都在笑,“我哪有那么虚弱。”
“生病了就得好好休息。”我一本正经地说道,边还想像搀扶着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一样把他搀扶进病房,手碰触到他的手臂,粗壮的骨头外面似乎就只包着一层皮,我卷起他的袖子,“你怎么这么瘦了?”
“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半眯着转了两圈,转到我的脸上,“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学生吧。”
“去你的!”我差点抬脚朝他屁股上踹去,但是看着他高大的身材,又很没有底气地把脚给收了回来,“到底什么病啊,绝症就赶紧安排后事,免得到时候没人给你送终。”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没有休息好。”他转过身来,揉揉我的头发,笑容和蔼可亲,“不过,下次如果还让我听见你说脏话……”
他没说完,黑眼珠一瞬不眨地瞧着我,我受到感应,字字诛心地说,“就把我关到实验室和那些标本待一晚上。”他看着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