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倔,他叫我走我会觉得很没面子,但我还死赖着不走会更加没面子,权衡之下,我还是乒乒乓乓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很有气势地丢下一句,“你这课,我才不稀罕来上!你把我平时分扣光了我照样不会挂科!”
在他面前丢下狠话,我特地抛下就近的后门,从离他最近前门走了出去。
我大概是S大第一个被老师喊着赶出教室的学生,我大概也是S大第一个从教室离开得如此嚣张,如此理直气壮的学生。
出了教室门我就后悔了,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别说数学老师那,许卓君该是对我有多失望。
数学老师像是跟我茆上了,找到我学号,在名字后面划上一笔重重的叉,然后一下课,他就拨通了许卓君的电话,一个半个小时后,正在湖边无聊看鱼的我接到了许卓君的电话。
他没骂我,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愤怒,他把如何做使人心情最煎熬这个诀窍掌握得炉火纯青,他“和蔼可亲”地告诉我,他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没空骂我,今天晚上也不用去实验室了,去办公室找他,他将会好好跟我“聊聊”这个问题。
我心一个小颤抖,在我想脱口大骂的时候,他啪地掐断了电话。
得,不让我早死早超生,今天一天我都要提心吊胆了。
S大的晚自习是七点开始,我八点才到办公室,在外面磨蹭了近乎小十分钟后,接到了许卓君的电话。
“你还想在外面站多久?给你三秒钟,马上滚进来。”
我吓得赶紧推门而入,于是就看到了许卓君背对我站在窗前抽烟,空调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手插在裤袋里,浑身写满了潇洒两个字,不得不说,很迷人。
但是他现在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地迷人。
他好像还不曾朝我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他问我,面无表情。
我别扭地转头看向窗外不看他,“我不该上课跟老师顶嘴。”我又补充道,“但那是有原因的。”
他冷笑着看着我,“什么原因?原因就是因为数学老师讲的课你们听不懂?还是因为你们自己不思进取,就知道找别人的借口?”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说的也是别的同学想说的,他们不敢说出来,我来说,反正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在问你,你有没有找过自身的原因,你光想着别人的不是,有没有认真地去想过到底是不是自己不认真。”他声音冰冷,语气凶狠,我盯着他的眼睛,火气莫名地往上冒,我倔着牛脾气说,“我想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他更加合适的解决方法。”他也盯着我的眼睛,硬是把我逼得心虚。
我理亏,不敢说话。
“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其他更加合适的解决方法。”他紧紧逼问。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感受到了他的怒火,像是轰隆酝酿的活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点燃,我知道的,他还在隐忍,但我又是这么不知好歹,偏偏要往火山口撞去,我梗着脖子朝他喊了回去,“因为我忘了!”
“你忘了?”他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又毫不留情地戳穿我,“你是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吧。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课堂上跟老师顶了几句嘴就是英雄了,好大的英雄啊舒乔,你就这么能耐?”
“我怎么了我,我就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我有什么错,你这样子,冲我发这么大的火,我杀了他全家还是怎么了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气急败坏地戳着我的额头,“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事,你这种不考虑后果的性子,迟早有得你亏吃我告诉你。”说着拖着我的手走到他的办公桌前。
我被他拽得胳膊生疼,去掰他的手,“你疯了!”
他不理会,也得亏这办公楼晚上没什么人,否则真得闹得沸沸扬扬不可。
他点开电脑,指着没有我名字的高数一栏,“你期末考试不用参加了,明年直接重修吧。”
“凭什么!”
“我也想问凭什么,可是事实摆在这里,你让数学老师丢了脸,他要整你,没有把你闹到教务处算好的了。”许卓君冷笑着看着我,“你现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吧,你舒乔就是喜欢这样不计后果,你什么时候能学着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可是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以前这样也……”
“我知道你以前也是这样胡闹,胡作非为,但是现在你是在这里,在S大,在我的身边整整学习了半年的人,我教过你多少次,你又听进去了多少。”
“……可是,我——”
“——是,你以前也是那样对老师的,难道你那样对老师就是对的吗?我告诉你,你那是对自己很不负责任的行为,以前有你爸妈关照着你,你才没有被开除,现在呢,现在还是你那无忧无虑的时候吗,你知不知道严重一点他大可以说你对老师有人身攻击,你得面临退学!”
我恍惚地摇了摇头,无措地看着许卓君。
“我不要你能够变成一个知书达理通宵琴棋书画的淑女,也不要你变成一个呆板不懂变通的书呆子,我只是想要你阳光快乐地生活着,在我的底线以上做自己,有一条阳光的道路好好成长,可是你呢,你向我证明了什么?证明你那些陋习是永远也改不了的吗,证明我是多么地无用让你到现在还是一副老样子吗!”
他越说越气愤,“……你这性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希望你变得更好,你却依旧甘于堕落……”
“说什么呢你!”我颤抖着声音打断他,那句“烂泥扶不上墙”刺到了我,谁都可以这样说,唯独他不可以,“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什么叫堕落,我在努力你没有看到吗,我也希望自己变得更好你看不到吗,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我有说错吗?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这种对待事情潦草,随意,无所谓的态度,着实让我怀疑你对待感情是否也是如此!”
“……”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我死死地瞪着他,眼泪又无声地从眼中流了出来,蜿蜒在脸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无力,“你……你再说一遍……”
他沉默了,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自己也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慢慢冷静下来,颓然道,“……抱歉。”他朝我伸出手,想帮我戴上帽子。
我瞪着他,甩开他的手,眼中的泪水就是这样不争气,争相着往下滴落,“你竟然这样想我,这是两码事你怎么就分不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做得不对,但是你不能够去侮辱我的感情!你不可以这样质疑我,你没资格这么质疑我!是,我是做得不够好,我愿意去改掉那些陋习,可是你凭什么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凭什么质疑我的感情!凭什么!”我别过脸,不愿意将这么狼狈的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冷风吹过,泪水干枯地贴在脸上,难受极了。
他还是抬起胳膊,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比谁都不希望看着你受委屈,被退学,更加不希望看着你的人生抹上一个污点,我实在是急坏了,真的我只是急坏了,所以才说出这些伤人的话,我已经跟他交涉好了,已经没事了,真的我……”
“你说了就是说了!这是两码事,两码事!”我气愤地朝他喊道,突然拉过他地胳膊,朝着刀伤的地方咬去,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我惹下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用你操心!你这混蛋!你!反正我不会再理你了!”喊完我就跑开了——我怕再跟他吵下去,会忍不住和他打架。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当时自己说的“会解决”三个字有多幼稚,如果不是许卓君提前帮我摆平了一切,我想我真的会要再花费以后有限的精力去修一门这样并不太重要的课程,我想冲动的我,会跑去整他一顿,然后被他轻易抓住把柄,名正言顺地叫我滚蛋。
许卓君是真的急坏了,我知道的——却是在第二天听到许卓君病倒了的消息时猛然想明白的。
我这猪脑子,为此还将他第二天下午的课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