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里,绾卿小姐盖着盖头端坐在新房里,外面的喧嚣声不绝于耳,她有些闷,伸手欲掀掉盖头,不料有人伸手帮了她的忙,不用说,除了楚元修有这样的修为再无别人了,她抬起头看过去,果然楚元修就直挺挺地立在她跟前。
一身绛红色的喜袍,目光清冷,又有些诧异,身量笔直,大抵因为他性子过于冷漠,又或者因为他皮肤不怎么白皙,让他看起来不是十分适合穿红色,好在他的五官生得好看,又是武将出身,给人一种刚毅踏实的感觉。
“王爷总是这么悄无声息吗?”绾卿小姐笑着问道。
从前的鱼小少爷清秀英气,温文尔雅,惯常穿一些颜色清爽的衣服,或白或绿,性子也总是淡淡的,现在的绾卿小姐一袭红衣端坐在那里,略施脂粉,红烛微晃,衬得她娇媚可人,一笑,整个人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件事不是本王应当做的吗?”他看着那大红的盖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是……?”
掀盖头确实是新郎官做的事情,绾卿小姐的口气带着一分的疑问,还有些莫名的迟疑。
楚元修皱了皱眉,没说话,气氛有着微微的尴尬。
说起来绾卿小姐这也是第一次着盛装,对着一个男子,真是一件稀罕事,想着她就笑了。
“王爷不出去招待客人?”她问,轻轻松松地送出了一道逐客令。
“外面有连三。”楚元修答道。
他有些不悦,这种不悦很明显地摆在脸上。绾卿小姐有些发愣,原来定王爷还是一个七情上脸的人啊,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宣誓主权?暗示她到了定王府就一切就得听他楚元修的?
对于这种不客气,绾卿小姐并不十分介怀,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连三公子向来周到。”她说。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待在一件屋子里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好在江阳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现在绾卿小姐也并没有表现出不习惯。
她有些头疼,准确来说是头皮疼,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料触到了垂下来的流苏,又把手伸上去,便摸到了一头冰凉的首饰。
她十五岁了,这样缀满珠玉的打扮却是从未有过的,故而才会扯得她发根儿疼,她是真不习惯,又抬眼扫了屋子里的摆设,这就看到了几步之遥的梳妆台。
她站起身来,自顾自地一边整理着宽大的袖子和裙摆,这礼服也太过繁琐了一些,华丽却并不实用,怪不得女孩子一生只能穿一次。
“你也觉得蛮奇怪的吧?”她一边整理一边问。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用“你”这个字眼,有些突兀,“王爷”、“殿下”才比较合适。
楚元修没有回答,迈开步子走近她,男子身上好闻的味道扑面,绾卿小姐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体不自觉的后倾。
男子抬手伸向她的头上,摘了一支珠花下来,只是一朵珠花啊,绾卿小姐微微一颤,看见他手里的珠花,松了一口气,欲后退一步,没预料的,她脚后跟却磕到了身后的床沿,一下坐在了婚床上。
这就是很失态的事情了,绾卿小姐难得的表现出一丝不自然来,脸一直红到耳根。头上的流苏,步摇齐齐一晃,看起来珠光宝气的,白皙的脸上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这样的女孩子真是怎么打扮都不为过。
楚元修嘴角上扬,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轻咳一声,将手负在身后。
“你才十五岁吧?”他问。
“嗯?”绾卿小姐总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她确实十五岁了,生辰那天刚好就是国宴,不过那时她已经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没有心思去理会自己已经十五岁了,及笄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脸上的红晕渐渐退却,方才那个片段却是绕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想到自己方寸大乱的样子心就不由自主地砰砰跳,窘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什么。”楚元修淡淡道。
没什么是什么?绾卿小姐觉得这个定王爷的心思她真是揣度不了十中之一。
“本王先出去了。”他又说。
然后楚元修就真的出去了,高大的身姿渐渐远去,绾卿小姐心情一下轻松了不少,定王爷真是一个很难应付的人。
成亲都是这么一回事吗?除了尴尬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偏偏世间有那么多的女子对此梦寐以求,一桩情事需要这样的一次婚姻来证明才算是完满,一生一世一双人,应了景一般,她突然觉得,若是这样,一辈子倒也不算太差。
可她大抵是无心的,所以也就动不了心。
然而人怎么可能无心呢?她活着,同许多人一起面对着这个世界,喜乐悲苦皆是有的,她原是有心的,只是被无视了太久,束缚了太久。如果真远离了乱世,她的这颗心兴许就苏醒了,变成了一颗朝气蓬勃的心,爱恨情仇都会有的。
只是离了乱世的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似乎从未想过,她只知道自己厌倦了迷失自己的生活,便一门心思想逃开,却并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她什么都不会,从前学会的技能全部都要舍弃,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变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或许还有更多的可能,绾卿小姐很意外,有一天,她会觉得自己的未来会有那么多的可能性。
算了,于她而言,大抵如何都是好的,都是且行且过的。鱼从胥的事一结束,九洲的局势如何与她再不相干。
夜色渐浓,院子里也渐静,绾卿小姐看了一眼镜子里粉面含春的自己,像是做梦一般,她是谁啊,她曾经是鱼家的绾卿小姐,也是鱼家的小少爷,从今以后她又多了一个身份——定王妃。
这样的身份用不了多久,随着鱼家从九洲舞台上的退出,她就只有一个身份了,鱼绾卿。
所以到头来,她还是她自己吗?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
她无奈一笑,抬手一一卸下满头精致的物件,做女孩子竟是这样麻烦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