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琟果然有本事,短短三天,赵仕德虽被免职流放,却保住了性命,难得的是楚君瑜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楚君瑜落了把柄在楚君琟手中?鱼绾卿派人查了,但并没什么头绪。
楚君琟像是在以这种雷厉风行的方式向她显摆他的不容小觑:你看,我就是这样厉害,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那又怎样,还不是小爷我逼着你做的。鱼小少爷这样想。
近些日子她得意惯了,但仍不敢掉以轻心。青葵前脚从渔阳回来,鱼绾卿后脚就另派别人去了渔阳。
这是个很恰当的时机,不早不晚刚刚好。
她不能早,赵仕德被提审的那三日,实在有太多人盯着那本能够打击一个皇子的账本了,而只要案子定下来,那些人就兴趣就了了。
她不能晚,赵仕德原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侥幸活下来能改变一个人多少呢?可能多,可能少,只可惜鱼绾卿向来对“可能”不作指望,她要的是百分之百操控全局,所以他不能让赵仕德还有反悔的可能,案子一定下来,就是给他制造反悔的机会,他自寻死路去查簿子不是没可能。
有人不甘心他活着,有人不甘心鱼家逍遥,翻旧案不是没可能。她厌恶极了楚君琟在她面前蹦哒。
翠色居里,鱼绾卿一身翠色薄衫在庭院里纳凉,身旁立着一个女孩子,冰蓝色的流仙裙,扎一个双平髻,发间两朵粉色绢花,皱巴着的一张小脸,那一双灵动得浑然天成的眸子暗了又暗,两颗水晶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盈盈的,快要挤出水来,鼻尖泛红,小嘴紧抿着。
小姑娘有些委屈,还有些自责,她没有帮上绾姐姐的忙,她是真的把绾姐姐说的那些地方都找遍了,但就是不见踪影。
这样想着,她清秀的眉眼氤氲着水汽,那水汽积在一起,化作珠玉,小姑娘眼睛一眨,那嵌在眼眶里的珠子哧溜哧溜滚下来,又急又快。
“绾姐姐,你是不是嫌弃青葵笨,没有找到东西,所以才把事情又交给别人?”她带着哭腔问。
她在质问她的绾姐姐,为什么她前脚才从渔阳回来,后脚绾姐姐就差了别人找回她想要的东西?当她还在渔阳时,绾姐姐就得了消息,为什么不飞鸽传书,或者等她回来了再告诉她,她可以再去一次渔阳的,又没有多远。
一定是绾姐姐嫌她蠢笨。
她很笨,很多人都这样说她,她也不怎么介意,毕竟她又不需要那些人来喜欢她,可绾姐姐不一样,她那么聪明,又是那样好,青葵太喜欢她了,喜欢到害怕自己的蠢笨惹她嫌弃。所以她总在这种事情上耿耿于怀,斤斤计较,不依不挠。
真是个敏感的孩子。鱼绾卿心道,她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着笑道:“我这不是看你辛苦嘛,怎的倒惹你生起气来,是我不好,没考虑周到,我向你赔罪如何?”
鱼绾卿也委屈极了的样子。
“真的?”青葵抬起眸子问。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周围红了一片,看起来楚楚动人,甚是招人心疼。
“当然,渔阳但燕京那么远。”鱼绾卿解释道。
“哼!”青葵睨了她一眼,渐渐松了神色,还是气呼呼的,一本正经道:“这次便算了,下次可不许了。”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红彤彤的,很可怜,但也很会顺着竹竿往上爬。
她是相当大度的人,才不会跟绾姐姐计较。
“那可多谢青葵了。”鱼绾卿笑道,顿了顿又问道,“我上月差给你的人用着可好?”
青葵突然脸一红,撇撇嘴道,“你说云庭啊,笨死了,还有脸上那疤把客人全都吓跑了,就这样他还非要上台演角儿,哪有角儿是他这般的,绾姐姐下次可要挑个好模样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如少爷哥哥一般才好,到时候我便写一折子才子佳人的好戏让他演,只可惜绾姐姐身体老不好,不能来亲自看看。”
鱼绾卿不禁莞尔,她的事并没有告诉太多人,也就青葵心思单纯,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换了旁人早就猜出来了,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
鱼绾卿想起初见她时,青葵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半大孩子,
扯了她身上的钱袋子就跑,鱼绾卿也才九岁,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瘦的人,像一只瘦骨伶仃的小鸡崽,在那匹疯马面前,她的身影只一个小点,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融入马蹄溅起的尘埃中消失不见。
马蹄声合着人群拥堵的尖叫声,她就那样痴痴呆呆地站在长街中心,直到鱼绾卿射杀了那匹疯马,并飞身从马蹄下救下她,她的那双占了小脸一半的大眼睛才眨巴一下,滚出好大两颗泪。
鱼绾卿心软得一塌糊涂,战场上也会有这样锋利的马蹄吧,他那么小,如果也有人能救下他就好了。她都能救人,别人也会救他的吧。
不是没有尸体嘛,他兴许活着也未可知。战场上可不止一匹马啊,真希望有人救他,真希望他能活着。
然后她可以站到他跟前,洋洋得意道:看,卿儿也能救人,哥哥,卿儿再也不会闯祸了。
鱼绾卿想起这些,轻轻摸了摸面前女孩子的头。
女孩子依旧是瘦,只不至于皮包骨,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说是梁上飞燕也不为过,心性儿也依旧纯粹,白的像一张纸,喜恶都搁在脸上,她信任你,便什么都信着,若不信,也定是半个字都不信的,有些事交给这样一个小姑娘,再差个人旁边护着她的安危,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鱼绾卿想一想又浅浅一笑,道:“既然人用着不好,我便给你另换一个,你看江阳如何?”
“啊?”青葵眼睛睁得圆圆的,连忙摇了摇头道,“江阳哥哥是少爷哥哥的人,我哪能随便用,再说云庭这么笨,绾姐姐把他换去别处也没什么用处,就在我的戏班子打杂还是行的,不用劳烦绾姐姐费心了。”
“既如此,你也不要因着他笨就欺负他。”
“谁敢欺负他了?”青葵嘴一嘟,不满道,“你都不知道,上次几个人来戏楼找麻烦,他三两下就把人全打跑了,就这样,这样,天啊,我可从来没见又人力气那么大……”
离了江湖,便不应该再是江湖人了。
那人倒是还没忘记往事,但总有人会提醒他的。
鱼绾卿再不言语,看着青葵比划着跳来跳去,不知不觉眯起眼睛盘算起来。
这几天何止是江阳,她自己也着实疲惫,眼下的事虽了了,但她跟楚君琟的梁子也算是真正结下了,谁知此事过后,他又会掀起什么风浪?鱼家的处境往后只会越发艰难。
此次她冒的风险确实大了一些,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心软,只是凡事都该给人留条后路,她不是不明白,情义这种东西,有人相信才算可靠,对于不相信它的人,只有切切实实的利益才能把他们握得牢攒得紧。人心复杂多变,因着情义依附你的人,也许也会因着另一种情义背叛你。
她给人生路,偏有人以己度人,心生疑虑,像是赵仕德鱼从傅或者庄叔之流,她就得一手拿着匕首扼住他们的命脉,一手拿着让他们心动的利益诱惑。
这样想着,她竟不知是自己费尽周折可怜,还是别人草木皆兵可悲了。
定王府的一间小院里,连爵躺在树下的一把长椅上,阖着眼睛假寐,一旁的楚元修手持长剑耍得风生水起,忽地腾空飞起一剑朝着连爵横斩,那剑风甚是凌厉,自连爵面上滑过,将他身后那颗树震得一颤,几片树叶哗啦啦地落下来,连爵皱了皱眉,拨了拨身上的叶子,道:
“那丫头真这么有本事?”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相信,那个才十四岁的孩子是足以让他刮目相看的。
鱼家这场翻身仗打得太漂亮,不仅顺利将裕丰钱庄摘了出去,还将段子阜只身在燕京的消息给了定王府,楚元修派段子俨跟着庄叔救了人,还将落了单的段子阜轻松活捉,点苍派的事算是这样摆平了。
这件事怎么看着都不像鱼涣之的手笔,拖泥带水,又偏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而鱼涣之向来杀伐决断,根本不会留下这么多活口。
他离开燕京七年,鱼家的事他不甚留意,鱼涣之处世艰难,定王府也好,他们沐王府也好,都不能插手,好在这样平安度过了九年,但很明显,九年的太平过去了,终是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并让楚元偖再次起疑。
鱼家的事一旦捅破,他们又会有一场措手不及的血光之灾。可那个小丫头这样心软,次次都丢不开,舍不下,靠着兵行险着能撑过多少次?
他看了一眼楚元修,楚元修兀自擦着额前密密的汗珠,沉着脸,并不搭话。
连爵撇嘴,心虚道:“是是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也看到了,这丫头机灵倒是机灵,就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这一点早晚会害了她,罢了,我们还是多帮她提防着点,指不定哪天你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五侄子就阴侧侧地下了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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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如果有人在看请指出bug,因为第一次写,很多东西要么自己疏忽了,要么就是自己心里明白,没有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