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帐中,从上午坐到下午,再从下午坐到晚上直到晚饭之时,我才暗下决定:先令众军准备,一切依计而行,待到夜里,看城内动静如何,再作打算。
吃过晚饭,我将成之龙等几个将领召集过来,说道:“今夜城中将有大变,成败在此一举,成先锋,你引一军于亥时佯攻南门,切记,亥初只呐喊擂鼓,亥中时分分一小队精兵强攻,我自引一军绕道东门,注意一定要隐蔽安静,切不可让南门守军发现,几位,你们如此如此!”当下安排停当,从军领命而去。
酉末时分,天已全黑,我引一军一万五千人,在群山掩映之下,悄声没息地潜到东昌东门外,全军在我严令之下,除了马蹄呼吸之声,不闻人语,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潜到了东城门外,东昌城矗立在前,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城楼之上静悄悄的,浑不觉在这安静的夜晚,即将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变。
戌时刚过,便听到南门传来阵阵鼓声,想是成之龙已在呐喊擂鼓佯攻,我下令众军稍安勿躁,等得一个时辰过去,突见东城门城头一声喊道:“南门快守不住了,快去助守南门!”紧接着人影绰绰,有兵将调动的声音。
我右手一举,低声喝道:“众军准备!”各将领一级级传下去,立时之间众军如弓上弦,枪上膛,蓄势待发。再过一柱香时分,突见城门“吱”地一声慢慢开了,接着吊桥“呀呀”地放了下来,我大喊一声:“进攻!”手中长枪一领,双腿一夹,一马当先,冲入了城内,万余大军跟在我身后,待得全军尽数进城,我才暗自吁了口长气,心想:风清扬果然没骗我!
一万五千大军攻入城中,那是何等的惊天动地,但我早有严令,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放火烧民居,众军跟在我身后,直奔南门。
南门守军约有万人,城外成之龙虽呐喊佯攻,但此时已遵我号令开始派精兵强攻。东昌城守军全然不知他们身后已经潜来了一群猛虎,直到我率先引军杀到,一人策马冲上来喝道:“你们……”话未说完,已被我一枪刺下马来,燕军这才惊觉,身后奔来的这一彪人马,不是自己的军队,而是敌军。
但此时发现,已经太晚了,我军如飞将军般从天而降,在燕军茫然不知所措的情况之下,已经杀入阵中,刹时间杀声震天,燕军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这一突如奇来的袭击,已让他们全丧失了斗志。
冲杀了一阵,忽听得一个声音大喝道:“大家不要乱!守住城门!”我一听这声音,不用看人,便知是东方笑无疑,只见他站在城门之上的城墙上,身穿铠甲,倒也威风凛凛,但燕军已被我军杀得阵脚大乱,哪里还能组织起来有效的防守?
我听他叫道“城门”二字,猛然醒悟,大叫道:“先拿下城门!”当先往前冲去,前面乱成一团,全是燕军混战的守军,我手中长枪砸打刺挑,瞬间杀开一条血路,九阳真气运到长枪之上,真是当者披糜,我身后之兵听到我叫喊,都跟在我身后,不到一柱香时分,已攻近城门边,此时城门处已无多少燕兵,且均无斗志,正在四散奔逃,我一看大喜,双腿用力一夹,已奔到门边,长枪一挑,便欲挑掉城门门杠。
蓦地里斜刺里刺来一柄长剑,轻“嚓”一声,我长枪便只剩半截枪杆,我一怔之下,那长剑已回头朝我削来,我不及驱避,双脚用力,从马背上飞身而起,那剑便从我脚下掠了过去,我知道东方笑的“倚天剑”必在底下等着我,因此双脚在城门之上的墙壁上一蹬,斜斜地飞了出去,落地之时,右掌拍出,拍飞了一名燕兵。
东方笑见我避开,也不来追我,独自守在城门边上,我军攻将过去,早被他手中“倚天剑”刺死十来人,我心想这可不是个办法,当下飞身上前,左手一记阴掌,掌风呼呼,带着一股寒气,朝东方笑击去,东方笑不敢怠慢,忙回剑相迎,我练得易筋经之后,气流已成为了我的兵刃,因此东方笑长剑回击,却发出了轻微的交接之声,转瞬间我俩闪电般的攻守了十余招,却是谁也占不到便宜。
这样一来,东方笑便腾不出手来守城门了,我军兵将得此良机,赶紧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不一会儿便见成之龙引军杀入,南门一破,这东昌城便算是拿下了,我心头一喜,出招更是得心应手,东方笑眼见大势一去,出招更现焦急,“独孤九剑”讲究的是挥洒自如,行云流水,这一急火攻心,正犯了大忌,眼看不出百招,我便可渐占上风。
我俩单打独斗,但战事却毫无悬念,成之龙这一杀入,两军里外夹击,更如摧枯拉朽般地将所在燕军扫平,大获全胜,已成定局,而此时的我,更在大胜之后有望得报大仇。
东方笑剑法愈见散乱,我心头暗喜,酣斗之中,忽地背后风声呼呼,有人偷袭于我,而这速度与激起的气流,来者必是绝顶高手无疑,我心下暗惊,忙收招朝右避了开去,待得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下大惑不解,原来出手救东方笑的,正是放我军入城的风清扬。
只见风清扬朝我使了个眼色,转身对东方笑道:“师父,你没事吧?”东方笑脸色惨白,咬牙道:“怎么会这样?天不佑我东方笑!”我厉声道:“东方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东方笑仰天大笑,道:“成王败寇,我只是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进城的?”我看向风清扬,只见他缓缓摇头,我便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东方笑,你认命罢!”风清扬忽地将东方笑一推,叫道:“师父,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东方笑在他一推之下,踉跄向前跨了两步,猛地一回神,一跃丈余,长剑一出,登时一兵死于他剑下。
我一惊,便欲起身追敌,风靖扬一剑刺来,我不得不回救,急道:“风……你……”风清扬不答,连出三剑,都是“独孤九剑”中的绝妙好招,我没想到风清扬会真向我动手,而且一出手便是这精妙的绝招,一时不察之下,竟闹了个手忙脚乱,而东方笑得此良机,早已杀开一条血路,夺南门而去。
风清扬待东方笑消失之后,这才停剑住手,我怒道:“风清扬,你为何又放东方笑逃走?”风清扬道:“沐兄,东昌城已拿下,东方笑便留给我好吗?”我道:“今天明明可以杀他,为何要放他?”风清扬道:“留着他还有些用处,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的,沐兄,享受战果吧,风某先走一步!”说完也出南门离去,众军见我没有示意拦阻,便都没有出手。
此役我军完胜燕军,歼灭燕军一万两千余人,七千余人投降,而我军只伤亡了两千余人,其中五百人,还是在第一日攻城之时死的,如此战绩,使众军对我的崇拜,一下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而在进攻东门之前,全军都不知道这一仗会胜得如此轻松,东昌城如此坚固的一座城池,会在一夜之间就被攻了下来,而且只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价,经此一战,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与神并列。
此战主战场在南门周围,因此在天亮之前,战场已清理完毕,天亮之后,除了那些血迹之外,已丝毫没了昨夜激战的痕迹,城中百姓在经过了一夜扰嚷之后,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所改变的,只是城头的守军和旗帜,已由燕军换成了朝廷之军。
在东昌城耽搁了几日,朱棣早已追不上了,因此我传令众军在东昌城暂歇,一面派遣轻骑快马,飞速向徐辉祖报捷,并在此等待中军汇合,再商议北征大计,东昌城既下,则北平之南,已无坚城,眼看胜利在望,我不禁心头暗喜。
如此等了两日,徐辉祖的中军大军已抵东昌城,相见之下,徐辉祖满脸笑容,一把抱住了我,不住叫道:“沐将军神勇无敌,本帅自叹不如呀!”我忙谦道:“王爷太过奖了,下东昌城,只是侥幸。”成之龙在一旁道:“沐将军太自谦了,东昌城坚河宽,若不是沐将军忽出奇兵袭击东门,这东昌城还不知何时能下呢?说实话,我成之龙很少佩服人,但对沐将军,我是死心塌地的佩服呀!”
徐辉祖笑道:“此战奇功,沐将军居之不疑,来人啦!准备一桌上好的席面,本帅要亲自为沐将军庆功!”我谦逊不过,只得由他,一转头间,看到杨月悄然立在徐辉祖身后,我走上前去,道:“月月,一路辛苦了!”杨月道:“一路上有徐王爷照顾我,哪里辛苦了?”徐辉祖笑道:“公主虽为盈弱女子,但行军之中,丝毫未叫苦喊累,实在是难得!”杨月道:“王爷谬赞了!”
我笑了一笑,杨月又道:“沐哥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一愣,望了徐辉祖一眼,徐辉祖笑道:“年轻人总有些体已话要说,去吧!等下席间咱们再畅谈一番!”我一抱拳,跟杨月出了帅府。
那帅府本是东昌知府办公之地,我拿下东昌之后,作了将军府,而徐辉祖一来,自然变成了帅府,我早有准备,在城中另找了一处别院居住,院中寒梅数株,倒也幽静雅致。
我引杨月来到这所别院,待落座之后,杨月道:“沐哥哥,首先恭喜你取得大胜!”我笑道:“月月,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可知道东昌城为何如此轻易就能攻下?”杨月道:“他们都说你忽出奇计,强攻东城门,里外夹攻,这才拿下东昌城!”我摇头道:“攻是攻东城门,却不是强攻,东昌城四门皆易守难攻,如若没有内应,攻哪个门都艰难无比。”杨月道:“内应?”我拍手道:“正是!内应,月月,你猜这个内应是谁?”
杨月想了想,摇头道:“据我所知,燕军之中,并无你的朋友在内,我实在想不出谁能作你的内应!”我道:“风清扬!”杨月惊呼一声,站起身道:“风清扬!?那怎么能够?”我道:“起初风清扬来找我之时,我也非常觉非常诡异,但他却带来了破东昌城唯一的办法!”杨月道:“可风清扬是东方笑的徒弟,东方笑和父……燕王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他?”我道:“风清扬言道:那东方笑是他的杀父仇人!”杨月“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没有想到!”
我又道:“本来我不肯轻易便相信他的,但寒冬已至,东昌城坚墙厚,实难攻取,如若东方笑坚守不出,一月之内,我军必退,待让朱棣取得喘息之机,那此战又将陷入僵局之中,因此我苦思良久,决定孤注一掷,博他一博,现在看来,风清扬并未骗我,我这一宝,可是押对了!”杨月问道:“那后来呢?你和东方笑交过手了?”我道:“我想不明白的正是这一点,明明我可以擒住东方笑了,但关键时刻却是风清扬出手救了他,我欠了风清扬一个人情,只得让东方笑逃走,风清扬既助我破城,他的目的,当然是为父报仇,但为何要救东方笑,此中缘由,实令人不解!”
杨月“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我这才想起她有话对我说,便问道:“月月,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杨月道:“嗯,沐哥哥,你最近身体可有不适?”我一怔,道:“没有啊,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杨月又道:“昨晚你和东方笑动手,可曾动过杀他的念头?”我道:“我刚取得稍许上风,风清扬便出剑救了他,杀人的念头?嗯,还没来得及呢!”杨月吁了口气,道:“那就好,沐哥哥,以后千万不要轻易动杀人的念头,特别是在强运内力的时候!”我大奇,道:“月月,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能动杀人的念头?啊!对了,我曾两次要杀东方笑,却都是在关键时刻全身无力,月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杨月道:“沐哥哥,求求你不要问了,总之你不要再动杀人的念头,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站起身来,盯着她问道:“月月,你连我也要瞒着吗?你连对我都不肯说实话吗?”杨月脸现痛苦之色,道:‘沐哥哥,我不能说,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的,我求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我盯着她痛苦的表情,心中实在不忍再逼问于她,于是放弃了追问,但这件事在我心中,从此有了一个疙瘩。
杨月定了定神,强笑道:“沐哥哥,没想到你打仗也这么厉害,说实话,是不是偷学了《武穆遗书》中的兵法?”我放开心事,也笑道:“你不说,我都差点把这宝书兵法给忘了,我真笨,怎么没想到这部宝书?”说完从贴肉之处取出那一小卷绢帛,事隔多日,《武穆遗书》依然带着我的体温。
杨月道:“沐哥哥,既然你用不到它,能不能把它借给我看看,我想瞧瞧这兵书到底有何特异之处?这么多人都想得到它?”我笑道:“你要看兵书,难道咱们的‘天赐公主’要做花木兰,穆桂英?”杨月白了我一眼,道:“不给看拉倒,稀罕么?”我将书递了给她,道:“原来你是想做杨门女将,哈哈,以后历史上杨家又多了一位杨月将军了!”杨月一把抓了过去,道:“这几日跟王爷行军打仗,自觉女子好无用,我读读这绝世兵书,以后就算不带兵打仗,帮忙出出主意也是好的。”我不再取笑于她,默默看她随手翻看兵书。
良久,我才道:“月月,这兵书干系重大,你可要收藏好了。”杨月笑道:“我就在这府内不出门行了吧?”我笑道:“那恐怕不行,朱棣新败,我军正宜一鼓作气,穷追猛打,直捣北平,估计不出两日,便要进军,所以你呆在这儿也最多两天!”杨月道:“那我可得抓紧读了。”我道:“其实现在有无此书已无关大局,只要这书不落入朱棣手中,那他便再难翻身,北平之破,指日可待。”
杨月忽道:“沐哥哥,你就不怕我拿了这宝书,去送给燕王?”我一怔,说实话我还真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今天之前,我自是深信不疑,但刚才杨月的一番话,却让我深信之心大打了个折扣,我感觉杨月心中藏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杨月见我良久不答,“哼”了一声,将手中绢书递了过来,道:“好了,我不看了,瞧你那副不放心的模样!”我一惊,忙笑道:“别,我怎么会不相信月月你?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杨月这才缩回了手,问道:“什么事情?”我道:“虽然我军形势一片大好,但如若朱棣真得到了这绝世兵书,反败为胜也未始没有可能,而且,我最担心的一点:历史!”杨月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放心!”我闻言笑道:“月月,我永远相信你,我不信你会忍心背叛我,也绝对舍不得背叛我!”杨月嗔道:“谁舍不得你啦?少臭美了!”我哈哈一笑。
看着杨月手中的《武穆遗书》,我心头不禁十分沉重,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难道我内心深处真的在不放心杨月吗?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