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福将我和杨月带到一所大宅之内,看那宅院的格局布置,此家主人也是颇有权势之人,而徐福在这儿指手划脚,无人不应,说像主人吧,又不太像,倒像是个管家。
徐福将我二人安置好以后,消失了大半个时辰,等他回来,已是酉末时分,点上灯烛,我三人围桌而坐,红光闪闪,映得三人满脸皆红。
我不禁问道:“徐兄,你可是此宅主人?”徐福笑道:“依两位杨兄之见,我像主人吗?”杨月笑道:“瞧你那颐指气使的样儿,倒像是个管家!”徐福大拇指一伸,道:“小杨姑娘真是眼光厉害,一言道中!”我奇道:“你真是此间管家?听徐兄口音,应是北平,直隶一带,怎么可能在江南都城当此大户豪门的管家?”
徐福凑过脸来,神秘地道:“两位可知此宅为何人所有?”我和杨月同时摇头,徐福道:“中山王!”我脸中电光石火地闪过《倚天屠龙记》里的一副插图,脱口道:“中山王徐达??”徐福恭敬地道:“不错,此处正是中山王徐王爷的一处偏宅,而真正的中山王府,却不在此处。”我问道:“徐王爷还在人世?”徐福道:“王爷早于八年前去世了,唉,王爷一生神威无敌,驱除鞑虏,横扫漠北,如此武功,天下谁人能及?”
我对明朝的历史的了解,除了初中课本上的那有限的介绍,最多便是从《倚天屠龙记》中所得,而《倚天》书中所述,徐达之所以能如此神勇,战无不胜,乃是得益于一部张无忌所赠《武穆遗书》,此书乃是南宋抗金大将岳飞亲手所书,书中所言战略用兵之法,精微奥妙,岳飞在时,凭此兵法横扫金兵,若不是高宗软弱,秦桧奸诈,早已将金人赶出中原,收复了失地,而《武穆遗书》传到徐达手中之手,终于继承了岳武穆王的遗志,将蒙古鞑子驱回漠北,徐达更是凭借此书,由籍籍无名,到战无水胜,到中山王,汉马功劳,文韬武略,家喻户晓。
想到这里,不禁说道:“徐王爷的武功,天下人无一不知,只不知徐兄和王爷有何关系?”徐福道:“王爷平定漠北之后,为怕蒙古人反扑,因此长年镇守北平,王爷的四公子增寿,常跟随王爷东征西战,后来王爷背生恶疮,无力北顾,这防守北平的重担,便压在了四公子一人身上。”我问道:“那朱棣呢?他不是北平燕王吗?”徐福恨恨地道:“哼!这朱棣,他只知道发展自己势力,他想打倒的可不是蒙古人,而是自己的亲侄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一拍手道:“徐兄说得真是痛快,可惜无酒,不然真可为徐兄这几句话浮一大白!”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敲门,门外有人道:“爷,酒菜来了!”杨月笑道:“哈哈,那可真是太巧了!”徐福道:“进来吧!”门“吱”地一声开了,来人端上五色小菜,一壶甘醇。
徐福为我斟满了酒,对杨月道:“杨二姑娘请自便!”杨月笑道:“小妹量浅,就不献丑了!”我与徐福对干一杯,我道:“刚才说到四公子独守北平,后来怎样?”徐福道:“四公子长期坐守北平,因此在北平安了家,妻儿老小,一家都在北平,我便是北平徐四公子府上的管家,怎么样?杨姑娘,你没猜错吧?”杨月笑道:“怪不得徐大哥在府上有如此权势?原来真是徐府的管家,这可真是失敬了?”
徐福接着道:“我自幼生活在直隶农村乡下,十几岁的时候,正值兵荒马乱,饱受战乱之苦,后来蒙徐大将军收留,在徐府做了一名下人,徐大将军待我极好,我一直跟着徐大将军东奔西走,来回于应天北平之间,因此这里的下人佣仆们都认识我,后来四公子镇守北平,我便跟了四公子,所以口音之中夹有北地口音!”我恍然道:“原来你腿上那些伤疤,是你小时候留的,怪不得宰相大人都被你骗过,那你又是怎么弄成白天那副样子的呢?”
徐福咬牙切齿地道:“这都是拜朱棣这个奸贼所赐,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四公子镇守了北平五年以后,蒙古兵再也不敢进犯,朱棣便开始觊觎四公子手中的兵权,要知道四公子手中所掌握的,那可是十二万大军啊!朱棣巧立名目,夺了四公子的兵权,四公子无奈之下,只得忍气吞声,在家中足不出户,读书自娱,谁知两年之前,太祖皇帝殡天,朱棣居然大逆不道,举兵作反,这下可急坏了四公子,要知道徐王爷家中一门忠烈,报国杀敌,那是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要他跟着朱棣造反,那便万死不肯。”
我问道:“可四公子手中已无兵权,又能如何?”徐福道:“四公子当天便即前往燕王府,可谁知一去不回,第二天我到王府一打听,才知道四公子已被朱棣抓起来了,关押在地牢之内,我怒气填膺,却苦无办法,后来花了银子买通了一名狱卒,才有机会进牢中看望四公子,当时我进了地牢一看,四公子已身受毒刑,一双腿已被夹棍夹得不成样子,四公子一见到我,便招手叫我靠近,凑近我耳边,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我不动声色,杨月却好奇心起,问道:“什么秘密?”徐福正色道:“我当两位是好朋友,才肯告知,告诉四位的目的,也是想请二位帮在下一个忙。”我淡然道:“既然是秘密,那就不说也罢,徐兄与我二人初次相逢,便告知如此天大的秘密,小弟实在听之有愧!”其实我内心也非常想知道这个秘密,但刚才徐福说要让我们帮他办一件事,隐隐有无功受禄的意图在里面,因此才忍住说了前面那段话。
徐福连忙道:“杨兄弟说哪里话来,既然这样,两位只要答应不说出去,我便告知二位!”杨月急道:“好啦!我们不说便是,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徐福道:“嗯,四公子言道:‘太祖皇帝之所以能坐上龙廷,实是因为明教教主张无忌!’”说完看了我二人一眼。
此中缘由,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徐福想以此事来引起我俩的兴趣,那可要让他大失所望了。
听了徐福的话,我与杨月都是不动声色,徐福奇道:“两位听到这话,不觉得大吃一惊吗?”我笑道:“徐兄,你接下去说!”徐福越发惊奇,继续道:“四公子言道:‘张教主所率领的明教,为驱除鞑子建立了汗马功劳,而徐王爷之所以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得益于张教主所赠的一部兵书!’”我脱口而出道:“《武穆遗书》!”徐福霍地站起,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笑了笑,道:“徐大哥,你先不要惊慌,我只是知道张无忌大侠一些生平之事而已,你继续说下去。”
徐福脸上迟疑之色稍减,道:“张教主将《武穆遗书》赠于徐王爷之后便即不知去向,而徐王爷也凭着这部绝世兵法扫除胡虏,还我大汉河山,助太祖打下大明江山,终之所言,这部《武穆遗书》实是部决胜天下的神书,任谁得之,必得天下!”
我心想这可未必,问道:“那现在这部《武穆遗书》,下落何方?”徐福脸现得意之色,道:“天下恐怕除了徐家后人之外,便只有徐福一人知晓此书下落了。”我道:“徐家还有哪些后人?”徐福道:“三公子早死,四公子的事,还未说完,大公子辉祖,目下住在中山王府,世袭王爵,除了这三位公子,还有三位小姐,都已嫁入候府,徐家兵法,传子不传女,因此除了四公子,便只有大公子徐王爷知晓此书的下落了。”我道:“刚才你说的四公子,后来怎样了?”
徐福接着道:“四公子说完那些话后,又突然大声说了句:‘那部书就藏在……’却又突然住了口,没了下文,我心中惊异,后来才知道那是四公子使的计策,要知道朱棣奸诈似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让我买通狱卒进入地牢?地牢之中一定埋伏了不少眼线,偷听我与四公子的谈话,那朱棣野心勃勃,既想称霸天下,又怎么能对这部绝世兵书不动心,因此四公子将计就计,说了那番话,果然,第二天朱棣便将四公子放回了家中!”
杨月问道:“后来呢?”徐福道:“后来朱棣起兵,攻克了数州之地,得意之下,似乎已将此事忘记,四公子和我却都知道,在四公子府中,埋伏了很多朱棣的密子,随时窥探,如此,倒也两年无事,直到今年五月初三。”我沉吟道:“五月初三,嗯,北平正是在那天被围。”
徐福眼中突然射出异样的光芒,道:“是啊!五月初三,我永远也不会忘掉那一天,那天晚上,四公子府上突然闯进来两个不速之客,二人均黑衣罩身,黑布蒙面,此二人见人便杀,那剑法……那剑简直如鬼如魅,没有一人能挡过三剑,本来府中也不乏高手,我的武功也算不错,当时我见他们连杀了几人,忙冲上前去,可谁知还未出手,只觉胸口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看到府中遍地都是死尸,合府上下一百四十七人,竟似无一活口,我心中慌乱,忙奔入四公子房间,途中发现各个房间翻箱倒柜,全部凌乱一片,看来此二人是朱棣派来寻找《武穆遗书》的,我冲入四公子房内,看到四公子躺在地上,满身是血,我走近一看,不由得目眦尽裂,四公子身上大小数十处剑伤,手筋脚筋都已被挑断,全身骨骼也被一一折断,我一看到此等惨状,当场便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杨月怒道:“世间竟有如此狠毒之人,杀人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我苦笑道:“还不是为了逼问《武穆遗书》?”徐福点头道:“杨兄弟说得不错,我晕了良久,醒转之后,忙去查看四公子的伤势,四公子虽然身受重伤,竟然还有呼吸,我大声叫道:‘四公子,四公子!’四公子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武……穆遗书》,在……在中……中山王府……府门前……”一句话没说完,便闭目而逝。”
我沉吟道:“在中山王府门前?怎么可能在门前?这么重要的一部书,怎么可能放在门外?”徐福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当时心中害怕得厉害,四公子又死了,真不知道该去哪里,犹豫良久,听得门口喧哗之声,一队兵丁驰了进来,检查满院死人,看到我还活着,将我带走关了起来,直到一个多月前北平解围,朱棣大赦北平,我才得已脱身。”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理出了一个头绪,夜入四公子府杀人者,必是东方笑与风清扬师徒,没想到此二人如此凶残,竟然灭人满门,以东方笑“独孤九剑”之威,又怎会刺不死徐福?因此可断定东方笑必是留徐福一条性命,从而可以从四公子口中得知《武穆遗书》的真正下落。
这一点一想通,突然心念一动,道:“徐兄,中山王府恐怕即将面临大祸!”徐福惊道:“怎么?”我道:“徐兄你想想,以那两名蒙面刺客剑法之高,怎么会刺你不死?因此定是故意放你,好继续追查《武穆遗书》,既然四公子临死之时口中说‘中山王府门前‘这六字,那中山王府不是非常危险了吗?”徐福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得赶紧去通知王爷,二位,失陪了!”
我笑道:“我陪徐兄前去走一趟吧!”杨月道:“我也去!”我摇了摇头,道:“月月你先呆在这儿,呆会也许会有争斗,我怕误伤了你,听话,就留在这儿!”杨月倒是很听话,道:“好,那你一切小心!”我点了点头,徐福道:“多谢杨兄弟仗义相助,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说完朝杨月看了一眼,我忽然发觉,徐福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不由得看了看杨月,杨月呆了一下,随即道:“快去吧,早点回来。”
我不及多想,和徐福出了府门。
中山王府在应天城稍偏西一点,倒和以前朱允文的“幽竹轩”相距很近,七月天气,微风拂面,甚是凉爽,此时已近子时,街上已无行人,只听到我二人急促的脚步声。
快到中山王府之时,忽然一条黑影电射而至,听得“铮”地一声,有长剑出鞘的声音,中山王府门口侍卫大声叫道:“什么人?”随即了无声息,我与徐福相距较远,只隐隐看到两个缓缓倒下,只见那黑影跃墙而过,飞入府内。
我叫了一声道:“不好!”双足运气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转瞬间已来到府门口,门口躺了两人,咽喉鲜血直冒,来人剑法了得,都是一剑致命,当此情形,我不及细看,跟着跃入府内,府中前院极大,只见那黑影在墙角一前而没,我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有刺客,抓刺客啦!抓刺客啊!”
可谁知王府侍卫没叫出来,倒把那黑衣人给招了过来,墙角黑影一闪,一把长剑闪电般向我刺来,劲风扑面,来人不得剑法精奇,内力也非常深厚,但这一剑虽快,又怎能伤得了我?我笑道:“哎哟,想杀人灭口吗?”身子一侧,避开了此剑。
那人反手一削,长剑又削向了我的右胁,此人变招之快,实所罕见,黑暗中寒光闪闪,长剑翻飞,我不及进招,只得暂行闪避,此时王府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将出来,不远处还有一队弓箭手列队,箭尖直指我二人。
那人横削竖刺,四剑无功,一抬头,看到我的样子,惊呼一声道:“是你?!”我笑道:“正是我,阁下是不是很失望?”那人更不答话,“刷刷”两剑,逼退我两步,那黑衣人一转身,便欲突围,只见四支长枪一齐刺到,那黑衣人长剑一挥,呼得“叭”的一声,四杆长枪一齐落地,紧接着四声惨呼,那使枪四人轰然倒地,黑衣人打开一个缺口,忽听得有人喝一声道:“放箭!”“呼呼”声中,数十支长箭破空向那黑衣人射去,那人大袖挥舞,身子腾空而起,那数十支长箭便落在了他脚下,只见他两个起落,已到府墙边上,再一跃而上,站在墙头,忽然回头,大笑两声道:“王爷今晚有高人相助,在下暂且告辞,必当再来拜访!”说完一跃而下,此人倏来倏去,形如鬼魅,实令人拜服。
门口两具尸身,院内四个死人,一切都已归于平静,除了这六具尸体,似乎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听那黑衣人的声音,必是东方笑,东方笑,你果然没死,旧怨新仇,咱们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