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中山王府!
门口两具尸体,院中四各死者,东方笑倏来倏去,转眼之间连杀六人,如此武功,实是可畏可怖。
门口徐福奔了进来,见到院中躺着四具尸身,惊呼一声,大叫道:“王爷,王爷,你没事吧?”忽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是徐福吗?我没事!”廊下转出一个人来,来者五十出头,头发一半已经花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见他快步上前,徐福忙上前跪倒,道:“王爷,徐福来迟了!”那王爷正是徐达的大儿子徐辉祖,他扶起徐福道:“徐福,你怎么来了?”徐福大哭道:“王爷啊,四王爷……他……他被朱棣害死了!”徐辉祖大惊道:“什么?四弟他……他死了?徐福,你快快说来。”徐福哭道:“北平四王爷府,一夜之间被灭满门,四王爷他……他也……”徐辉祖此时已然镇静下来,看到我站在旁边,道:“徐福,你先起来,此事容稍后再说!”又对我道:“这位少侠尊姓大名,今晚多蒙少侠出手相助,本王在此先谢过了。”
我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徐福收了眼泪,抢着道:“王爷,这位是杨兄弟,是小人的至交!”徐辉祖道:“哦?我看杨少侠身手了得,不知师从何人?”我抱拳道:“王爷,我的师承,说出来王爷也不知道,因此还是不说了。”徐辉祖估计是我不肯说,也不追问,道:“既是这样,请杨少侠入内堂小坐!”转身吩咐道:“你们将这几名死了的兄弟好好安葬,每家重重抚恤,务必安抚好他们的家人!”众侍卫齐声应道:“是!”
徐辉祖又道:“徐福,你也一起来吧!”我三人来到一座小厅之中,点了灯烛,徐福将北平之事又说了一遍,只听得徐辉祖满心伤痛,泪洗满面,不住哭道:“四弟哎!我的好四弟,你怎就这么走了?”徐福道:“王爷,四王爷之所以遭此毒手,实是因为那部《武穆遗书》,今天那黑衣人前来,也必是为了此宝,依小人看,王府从此不再太平了。”徐辉祖道:“我就是怕他不来,只要他敢再来,我一定要杀了他为四弟报仇。”
我道:“王爷,你可知今夜所来的是何人?”徐辉祖道:“莫非杨少侠知晓此人身份?”我苦笑道:“十之八九,是东方笑!”听到“东方笑”三字之时,我明显地感到徐福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徐辉祖道:“东方笑?那是什么人?”想是他这王爷世袭而得,江湖草莽之事,恐怕无所耳闻,连东方笑如此在江湖之上大名鼎鼎的人物,竟然未曾听说过!
我笑道:“这东方笑是西岳华山派的掌门,‘独孤九剑’妙绝天下,曾想称霸武林,在少林铩羽而归之后,做了燕王朱棣的‘平南大元帅’,后来销声匿迹,最近突然出现,目的当然是《武穆遗书》!”说完转头问徐福道:“徐兄一定听过东方笑的名头吧?”徐福连连摇头道:“不,东方笑之名,今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听了这话,我不禁心头起疑:这徐福久在北平,而东方笑曾是朱棣的“平南大元帅”,显赫一时,他怎会没听说过?而且否认得如此决绝。
徐辉祖道:“这么说来,这东方笑是燕王朱棣派来的了?”我想起东方笑在少林寺外的一番话,摇头道:“那也未必,东方笑与朱棣同路不同心,也未可知。”徐辉祖又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东方笑要来此?因而来得如此及时?”徐福道:“这还得多亏了杨兄弟反应极快,所以及时赶到,王爷,你没亲眼见过那人的武功,小人可是亲眼所见,北平四王爷府中卫士,并非庸手,可是谁也不能还得一招半式,此人剑法,实非人力所能抵挡!”徐辉祖道:“我看杨少侠的武功,却也未必在那东方笑之下!”我苦笑道:“一月多以前,我才伤在他的剑下,险些一命呜呼!”
徐辉祖道:“如此说来,那东方笑果真天下无敌?那可如何是好?”我笑道:“王爷请放心,东方笑不会杀你的!”徐福恍然大悟般道:“是啊!王爷,如今天下只有你一人知道《武穆遗书》的下落,要是杀了王爷,那不是永远也找不到《武穆遗书》了吗?王爷,这宝书你可要藏好了。”徐辉祖道:“这至宝兵书,此时藏在一个极为稳妥的地方,要是没有我的指点,这部书是谁也别想拿去的。”徐福道:“那就放心了。”
我站起身道:“王爷,那东方笑今晚是不会再来的了,在下就此告辞!”徐辉祖忙道:“你怎知他不会来?如若你走了,东方笑再来,那……“我笑道:”王爷放心我虽胜不了东方笑,但他想杀我,也不容易,他既知我在中山王府,那今夜无论如何不肯再来!”徐辉祖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道:“沐少侠何不搬来王府中居住?”我笑道:“我还有一同伴在偏院之中,待我回去告知于她,定当一同再来王爷府上叨扰。”徐辉祖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徐福,你替我送送杨少侠!”
我跟徐福出了中山王府,我道:“徐兄,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徐福摇头道:“我还有很多话要对王爷说,杨兄弟接了杨姑娘,请速来王府!”我点了点头,徐福转身进府,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背影似乎在哪儿见过,想了半天却不曾想起,苦笑摇头,转身离去。
走在半夜的应天大街上,猛然一抬头,“幽竹轩”三字跳入我的眼帘,我脑中立时浮现出两年多以前,我,朱允文,方孝儒三人在此大醉畅谈的画面,事隔经年,为何我还记得如此清晰?
“幽竹轩”大门紧闭,此时已是丑末时分,三更半夜,院内静悄悄的,想是都已安睡,我心中再也难以抑制,入宫看朱允文的念头在一刹那间爆发了出来,于是转向皇宫方向走去。
我找了一处偏僻的宫墙之地,施展“梯云纵”轻功,悄声没息地便进了皇宫,宫内禁卫森森,到处枪林剑雨,我好容易窥得机会,凭借两年之前的记忆,摸入了朱允文办政事的上书房,上书房中灯火全无,可能夜已太深,朱允文早已安睡。
我记得两年之前偷入皇宫,便是在这里和朱允文相见,当时他初为皇帝,风采照人,不知过了两年,有没有变化?我悄声推门而入,门却没有上闩,我关上门,蹑步来到书桌之前,黑暗之中,忽见得桌前一个人影霍地站起,喝道:“什么人?”我大吃一惊,退后一步,只见房中一亮,那人晃亮了火折。
骤然光亮之下,我揉了揉眼睛,只见面前一人黄冠龙袍,清瘦如昔,却不是昔日的结拜大哥,当今的皇帝圣上是谁?我二人一起对视了约有半盏茶时分,我终于忍住叫了一声:“大哥!”
此时我满脸虬髯,朱允文一下未能认出我来,直到我开口说话,朱允文方一言不发,冲到墙前,“嚓”地一声拨出了墙上挂着的宝剑,一剑向我劈来,我大骇之下,急忙向后一跃,朱允文冲上一步,又一剑向我砍来,他不会武功,拿剑当刀使,接连砍了五六剑,我不敢还手,只得躲避,口中连喊:“大哥,是我呀!大哥!我是沐阳啊!”朱允文蓦地停手,道:“我正识得是你这奸贼,你……你这乱臣贼子,忘义小人,你还有脸回来见我?你还有脸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狼心狗肺,卑鄙无耻的兄弟,你……你……,我……我杀了你!”说完又提剑砍来。
这一番大骂,朱允文涨得满脸通红,加之提剑杀我,力气用得过大,不一会儿已是气喘嘘嘘,大汗淋漓,却兀自将剑挥舞得老高,口中不停地喊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心下不忍,道:“大哥!你先静一静,先歇一歇,再这样砍下去,你会脱力的。”朱允文大叫道:“不要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你……你这奸贼,你杀了我的大元帅,你……”还想提剑杀我,双手却怎也举不起来了。
我停下脚步,正色道:“大哥,曹大哥不是我杀的,杀曹大哥的另有其人,大哥,你得听我解释!”朱允文大叫道:“我不要听你解释,你今天来,是不是想杀我呀!来呀!你杀我!杀我呀!”我道:“大哥!你冷静一下,你是一国之主,能不能先听我的解释,如果你听完,觉得还是我杀了曹大哥,那时小弟任凭大哥打杀,绝不躲避退让!”
朱允文驻剑喘息了一阵,脸色渐渐平静,厉声道:“好,我便听听你这狗贼有何话说?”我苦笑道:“谢大哥给我解释的机会,大哥,你可知我隐居两年,此次出来,所为何事?”朱允文道:“朕怎么知道你这狗贼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道:“我一出来便去了北平,大哥,你还记得月月吗?”朱允文道:“哼!她现在是朱棣的女儿,也是一个乱臣贼子!”我接着道:‘我和月月的感情,大哥应该知道,北平告急,我不得不去救月月!”朱允文道:“你为了救她,就甘愿让朕的五十万大军毁于一旦?”
我道:“当时朱棣将月月软禁,声明如若我不杀了曹大哥,便要与月月同死!我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他!”朱允文道:“哈哈!终于承认了吧?你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甘心作朱棣的走狗,杀人之刀,你……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忘了朕是怎么对你的了?你忘了当初……当初的结义之情了吗?”说完脸上显现出极度痛苦之色。
我道:“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的确去了朝军南大营,也确是见了曹大哥,可曹大哥的一番话,让我翻然醒悟,最终没有下手,可在我离去之后不久,曹大哥竟然被人杀死,大哥,小弟所说,句句是实,大哥,你要相信小弟啊!”朱允文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以为凭你短短几句自辨之辞,便可为自己澄清这血淋淋的事实吗?”
我道:“大哥,你我是结拜兄弟,难道你真的不再相信沐阳了吗?”朱允文道:“结拜?亏你还有脸说结拜之情?有你这样的结拜兄弟,将我皇家子孙的脸都丢尽了,我问你,你说你未杀曹勇,可有证据?”我默然,朱棣设计巧妙,让我辨无可辨,想了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朱允文冷笑道:“你没有证据,朕却有证据,来人啦!”门口侍卫应道:“皇上!”朱允文道:“叫曹忠过来见朕!”我一听“曹忠”二字,脑中电光石火闪过朱棣所说的话:我故意放了曹忠逃回应天!刹那间我似乎明白了朱棣的用意,只是想不到曹忠口中会说出怎样不利于我的话来。
不一会儿,门外一人道:“臣曹忠,参见皇上!”朱允文道:“曹忠,你进来!”“吱”地一声,一人推门而入,我定神一看,正是那日在北平南门大营交过手的曹忠,曹忠一进门便叩下头去,口中呼道:“臣曹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允文道:“曹忠,你看看这个人,可否认识?”
曹忠这才抬起头来,一眼看到我,神色大变,眼神中射出仇恨之火,一个箭步跃到我和朱允文之间,叫道:“皇上快走,他便是杀害大帅的凶手!”我大吃一惊,叫道:“什么,曹忠,你可看清楚了!”曹忠咬牙切齿地道:“是你,就是你,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曹大帅和我的四个兄弟,你……你这万恶凶手!”
朱允文道:“曹忠,你慢慢说!”曹忠平静了一下,道:“是!皇上!”我道:“曹忠大哥,你真的亲眼看到我杀了曹勇大哥?”曹忠道:“六月十一那天晚上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你偷入南大营,与我五兄弟一番恶斗之后,曹大帅将你引入营帐,一番谈话,你便即离去,可谁知不过一柱香的时刻,你又回到了大帅营帐,我兄弟五人见你去而复返,便没有出手阻拦,可谁知突然从大帅营帐之内发出一声惨叫,我兄弟五人大惊,一齐抢进帅营,只见你脸上多了一块黑布,手中提着曹大帅的首绩,我兄弟一拥而上,却被你拨剑出手,瞬间我那四兄弟便死于你手,我只觉胸口一痛,晕了过去,在晕去的一刹那,我听到你大声道:‘沐阳借曹大帅首绩一用!’你说,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我心乱如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有人冒充我去刺杀曹勇,不由问道:“那人身形如何?穿着打扮如何?”曹忠道:“你还不承认?你连衣服都未曾来得及换,难道就凭脸上那块黑布,便想推脱责任吗?”我感觉到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而这个阴谋的主导者,必是朱棣无疑,朱棣身边祟加上一个道衍和尚,如虎添翼,论心机阴谋,恐怕天下无人能及,而冒充我杀死曹勇的,除了东方笑,其他人也无法完成。
想到这里,我向朱允文道:“大哥,你想想看,如若我要杀曹大哥,为何不在第一次帅帐独处之时动手?而要离开以后再回来刺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很显然,是有人冒充小弟前去行刺,而行刺的始作俑者,必是朱棣无疑!”朱允文陷入了沉思,的确,离开后然后再去刺杀,这是最大的一个破绽,朱允文并非笨人,想了之后,脸色稍和,道:“曹勇武功了得,如不是你,更有何人能杀得了他?”我道:“大哥,朱棣手下,有一名死士,叫做东方笑,此人剑法,神鬼莫测,加之又扮作小弟的模样,曹大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东方笑要杀他,实是易如反掌,小弟如想杀曹大哥,便不会掩饰,而若想掩饰,便不会连衣服也不换,而脸上黑布,更是欲盖弥彰。”
朱允文道:“朕还是无法相信于你,除非你能擒得东方笑来见朕!”我苦笑道:“东方笑武功剑法,小弟实在不敌,自保也显吃力,何况生擒?”朱允文道:“朕不管,你要朕相信你,必须将他擒来见朕!”我心头一热,毅然道:“好!为了大哥,为了小弟的清白,小弟愿意一试,如果小弟被东方笑杀了,请大哥为小弟澄清事实,昭告天下!”朱允文道:“好!朕答应你!”
我抱拳道:“那小弟先告辞了!大哥保重!”说完转身离去。
屋外冷风一吹,我感觉神清气爽,数日来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似乎落了下去,虽然抓东方笑是一件非常困难之事,但为了能使朱允文相信于我,便是刀山油锅,也得闯他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