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卿鸿眸色深黯,语气幽幽,粗粝的手从面前的杯盏上划过,倾时,杯身碎裂。
“以胧月做饵!”
他的话回荡在孟子樱耳际。
她登时站起身来,身上宽大的夭红裙摆,被风吹开,犹如一面剧烈飘沓的旗帜。
“娘娘……”江公公小心觑一眼付卿鸿,随后狐疑地望着孟子樱,生怕她的某些行为,会惹得付卿鸿不快。
不消一会,尖锐刺耳的笑声便回荡在诺大的凤鸾宫内,惊飞了许多栖息在树上的鸾鸟。
“正合我意,如此一来,安邦侯既能除掉心头大患,本宫亦能在铲除胧月之后高枕无虞。”
付卿鸿轻轻点头,“正是。”
孟子樱疯狂的眼神,让他说不出的厌恶,周身的空气,顿时又冷厉了几分。
孟子樱缓缓从凤座上走下来,步步生寒。“不瞒付统领,其实,本宫早有部署。”
付卿鸿懒懒掀了下眼皮,看向孟子樱,“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听闻,孟子樱不时对胧月出手。
可传闻之中,胧月与以往一味愚善的性格相比,改变了许多。先后几次,不禁没有被孟子樱陷害,还几次化险为夷的过程之中,获得了大燕百姓的拥戴。
长此下去,势必会对孟子樱不利。
不过,前几日,她不过才刚刚答应了容天瑞,会暂时不对胧月出手。
可,很快,她就反悔了。
孟子樱眼底,划过一缕晦暗的幽芒来,她用长长的海水玉护甲划过红艳的嘴唇,靡丽的笑容似生出了重重诡黯的影子。
胧月,本宫势必要将你除掉!
“付统领,你且放心好了,不出两日的时间,本宫定会将胧月带到你面前来,随你处置。”
……
玉壶高悬,夜风骀荡。
灯容的勋承公府内,白桃洗漱妥当,准备睡下。
门外,蒋飞不时晃过,不知疲惫的来回梭巡。
“巫湘,你快去叫他歇着,晚上换了府内的侍卫来守着便好。”
今日在练武场内,在得知白桃三年之中从叶筠那里学了不少的本事,顿时来了兴致。
白桃这半瓶子都不满的功底,被白巍狠狠操练了一番。
一下午的光景,她便浑身疲乏,甚至觉得手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正给白桃捶腿的巫湘,眼神微微顿了下,脸颊浮现出些微的红晕来,全部被白桃装进眼中,她顽皮地吹了下口哨,调侃道:“怎么着,一见钟情了这是?”
巫湘顿时羞红了脸,拳头上的力气相比刚刚小了许多,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白桃绵软的大腿上,“公主,不要羞煞了奴婢……奴婢与阿飞,打小就认识了。”
巫湘将头垂得很低,避开白桃带着笑意的探寻视线。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白桃兴致更浓了,便催巫湘说了说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原来,巫湘跟蒋飞的身世都很凄惨,一个在草市上卖身葬父,一个是因为故乡大旱,流落到京楚城的孤儿,后都卖身给白巍,进入勋承公府,接受训练。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之中,二人彼此鼓励,建立了深厚的情谊,直到三年前,巫湘被白巍派到白逃身边去。
自此之后,巫湘留在公主府,便没有再见过蒋飞。
不过三年的时间,蒋飞便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今日见到他,巫湘竟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发烫,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缓缓蔓延。
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蒋飞也曾透过人群看向她。那热切的眼神,跟三年前有所不同。
回忆起往事,巫湘先是惆怅,很快,脸颊就好似火烧一般。
白桃斜睨着眼睛,神情略显猥琐地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巫湘,“你去。”
“公主,你要奴婢去哪里?”
“去叙旧啊,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还都没来得及叙旧呢。”
白桃笑呵呵地将巫湘的手从自己腿上拿开,用下颌指了指门外的影子。
巫湘的脸腾起飞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匆忙从门上刻的影子上收回了视线。
“奴婢、奴婢还是继续给公主捶腿吧。”
白桃不等巫湘将手放回来,便一跃跳到了舒适拔步床上。“不用了,你捶得有气无力,本公主愈发困顿了。换个丫鬟进来伺候着,你回去休息好了。”
巫湘无奈从屋内走出去。
她才刚刚将屋门掩上,就看到一束影子在谧静的夜色之中朝她涌来。
巫湘呼吸屏住,转头看去。
果然看到蒋飞走上前来,眼中流转着兴奋的神色,“湘儿。”
“阿飞。”
蒋飞瞧见巫湘脸颊上晕染的酡红,止住脚步,踟蹰不前。
他竟有觉得紧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湘儿,这三年,你、你过得很好。”
思虑了半天,蒋飞只蹦出这样一句话来。蒋飞有些懊恼,平日里的冷静劲儿究竟是哪儿去了。
“嘻嘻嘻!”
屋内,在听墙根的白桃捂着嘴,“嘻嘻嘻”地笑个不停。
心想,他们可是够纯情的了。
巫湘点头,动作拘谨,不敢去看蒋飞的眼睛,“嗯,很好。”
蒋飞似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蒋飞听闻胧月公主性子愚善,经常受人欺辱,孟子樱又步步为营,权倾朝野,将胧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蒋飞猜测,巫湘的日子定然并不是很好过。
可现在看来,巫湘气色不错,应是没有跟着胧月受苦,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你……”
“你……”
两人凝着对方,异口同声。
他们二人怔住,良久,才“噗嗤”笑出声音来。
还想进一步说话的时候,院外却传来打杀之声。
蒋飞顿时警觉的凝眉,对巫湘嘱托道:“你进屋去,我去去就来。”
随后,他便化作一道风影,消失在皑皑如雾的月色之中。
听着院落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巫湘不安地折身回了屋子。
屋内,白桃则飞快的蹦回到自己的拔步床上,装作如梦初醒一般,满眼惶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怎么会这么吵?”
“小姐,听声音府上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大事情……”
白桃顿时撑圆了眼睛。
……
就如同巫湘所说,勋承公府上,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伙蒙面人趁夜潜入府内,被新纳入府上的小姨娘惨遭杀害,除去主母以外。二姨娘三姨娘跟四姨娘都被劫持了。
几位夫人屋内一片狼藉,都有打斗的痕迹。
“究竟是谁!”
白巍声音如雷,大掌重重地敲在桌子上,桌子瞬间被劈成两半。
白夫人神色忧悒,不断转着手上的佛珠,嘴中嗫嚅,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白桃神色凝重,立在一旁。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若是有人真的在暗中盯上了勋承公府,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在她回到府上的时候?
兴许,这件事情同她有关。
刚刚,有侍卫将小姨娘的尸首抬进来,行凶之人手段歹毒,几乎是一击毙命。新纳入府上的小姨娘,年纪也不过是比白桃稍长几岁,死不瞑目,实在可怜。
白巍在花厅内来回踱着步子,神态不宁。
不过一会儿,便有侍卫前来禀报,“老爷,线索断了!”
“断了!?”白巍眼中倾时布开一张暗红色的网,慑得花厅内的人俱是浑身一颤。
饶是白桃,都有些不安地用手压住心口。
如是线索中断,又该如何追踪凶手。
几位姨娘的性命恐怕……
白桃阖了眼睛,不敢再想象下去。
白夫人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她蹙了妩丽的眉头,神色显得虚弱非常。
今夜若不是她跟白巍呆在一起,被劫持的人恐怕就会是她了。
大伙用不安的眼神看向急躁踱步的白巍,就见他忽地捏了拳头说道:“我亲自去找,你们几个,随我来!”
白巍大踏步就往门外走。
白夫人连忙山前,试图将他拦下,“老爷,不可,这府上的事物还等着你来住持。”
白夫人也是练家子出身,白桃目睹到她轻灵的身段,犹如神降一般拦在白巍面前,不由吃了一惊。
虽说勋承公府以武传家,但没想到的是,竟夸张到连府上一个十几岁的丫头,都不是随便好惹的,更遑论是几位夫人了。
勋承公府上上下下,每日最大的爱好,便是在练武场上比试一番,连喜好吃斋念佛的白夫人也不例外。
“夫人,休要拦着老夫!”
白巍想要绕开,但,白夫人步伐乱中有序,步步生绮,死死挡在白巍面前。
“哇,这便是夫人独创的玲兰之舞啊。”身后侍立的丫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关于这玲兰之舞,白桃身体的记忆库中有储存。
白夫人娘家是武将,自小天无极高,经常自创功法,可由于性子的原因,所创招式大多都很柔和,就如这铃兰之舞。
传闻是白夫人在铃兰花海之中领舞,便创下了这样迷幻的步法来。就算是武功盖世的白巍,都休想从他面前轻易逃脱。
白桃心里暗暗佩服。
“老爷,你还要为整个勋承公府着想啊。”
在白夫人的劝说之下,再加上白巍确实难以在铃兰之舞面前逃脱,只得放弃了亲自出门去寻的打算。
白桃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是,白巍还未坐下去,外面便传来了吵嚷声。
声音之大,白桃确定,是三姨娘无疑!
“老爷,老爷!”
三姨娘衣裙染血,跌跌撞撞地跑回花厅来,膝下一软,便跪在了白巍面前。
紧接着,被劫持的二姨娘跟四姨娘纷纷走了进来。
她们衣衫凌乱,身上还染着丝丝的血腥味。
“你们回来了!”
白巍大喜过望,赶忙将三姨娘扶起来。
二姨娘神情还算镇定,走到白巍面前,敛衽行礼,“老爷,妾身几人遭歹人劫持,好不容易逃脱。”
四姨娘眼中带泪,白夫人上前搀扶了她一把。
几人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好在她们生活在勋承公府,日日耳濡目染,武功了得,才能够从歹人身上成功脱身。
白桃双目圆睁,骇得双腿都打起抖来。
注意到她的反常,巫湘疑惑地问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